对话录

会计师不是警察

记者：面对来自国际上著名的四大会计公司在国内会计市场上的强大攻势，国内会计师事务所要想保住在国内市场的一席之地，究竟应该怎么办？

汤云为：目前台湾、香港等地区的会计市场基本上已被四大会计公司所瓜分，他们在国内会计市场上一些领域的优势地位也已经不可动摇，比如跨国公司在华的投资企业基本上是由五大会计公司所垄断，在海外发行股票的中国公司基本上也被它们所瓜分。但由于成本和价格原因，中小企业市场主要仍由国内事务所占领。目前，双方激烈争夺的是发行A股的上千家上市公司。

从行业现状看，国内事务所要想继续在A股上市公司这一会计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一要扩大规模，二要提高水平。扩大规模有两个途径：一是合并，组建航母型事务所，目前的一些微型事务所集团各自为政，是难以提高综合实力的；另一条路是基础较好的事务所尽快提升品牌，提高水平，壮大实力，工作程序要全面向五大会计公司接轨。

记者：目前会计行业处境尴尬，根子究竟在哪里？

汤云为：主要还是外部市场环境的因素，往往把会计师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最突出的首推上市公司的关联交易，这类交易不是按照合理的市场价格进行的，往往是为了掩盖实际财务状况。而作为上市公司大股东的集团公司，背后往往站着地方政府，而我们只有充分披露的权力。例如某个上市公司的“上级”规定：第一年上级集团支持上市公司，第二年上市公司支持上级集团。第一年为了使上市公司账面“漂亮”，上级公司甚至愿意用1000元钱买进1元钱的东西。对于这样的报表，就很难进行“公允”的表达了。

记者：一些上市公司的董事会名存实亡，不能照管好所有股东的利益，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汤云为：其实远不仅仅是董事会。现在某些委托我们审计的人就是总经理自己，他出资委托我们审计，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审计结果要符合他的要求。而在国外，一般是出资方出资委托中介机构的。不过还好，目前对此已经开始建立起制度上的制约了，比如每年聘请会计师一定要经董事会批准，而不是企业管理层来做主；证监会也在征询我们的意见，对于上市公司更换会计师要有严格程序，不能轻意更换，要向证监会报告理由。

记者：投资者对会计公司等中介机构期望都很高，把你们都当做了市场经济的看门人。但在现实和这一期望之间，好像还有不小的落差。

汤云为：公众期望与我们的业务范围之间确实存在落差。如今的股民或者领导都把会计师事务所当成“警察”，希望能把审计过的公司的所有错误都查出来。但我们短时期内完成的某项审计任务，一般只能对该公司经营情况大体上有个公正的反映，如果希望我们做“警察”，就未免有些勉为其难，因为有审计范围和时间的限制。我们始终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发现问题，这一点要请公众理解，也要请执法部门理解。此外，会计准则、审计准则这两个准则对于我们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指路明灯，但目前这两个准则都还未健全，我们大量的经济业务在操作时就没有标准可依，这也使我们在做判断时要冒很大的风险。

记者：你刚才强调了制约会计师正常执业的种种外部不利因素，是不是会计公司自己的做法就无可指责了呢？

汤云为：当然不是。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公平竞争。可气的是，某些中介机构习惯于“傍大款”的做法，他们往往通过某种途径赢得某些垄断生意，这种不规范竞争严重扰乱市场。对此，只能寄希望于加强行业内部的职业道德水准和监管制度。

记者：实行财务总监（CFO）制度被认为是建立现代公司治理结构的一个重要环节，和传统的企业财会人员相比，CFO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吗？

汤云为：国内对CFO的认识很混乱，通常把它理解为总会计师，为上级下达的考核指标而工作。这实际上是对CFO对企业经营的重要性认识不足。现代企业经营的首要目的是实现利润最大化，CFO对于如实反映财务状况、规范企业治理结构、建立和监督内部控制制度，都要发挥重要作用；他还应能参与最高层决策，对企业的经营活动尤其是投资方向应有很大的发言权。CFO可以是会计学专业人士，也可以是企业管理者出身，但要在实践中掌握一定的金融和会计知识。CFO不但要看得懂财务信息，更要会利用信息，要集会计人员与经营管理者的素质于一身。我们应该尽快培养一批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合格CFO.记者：曾听你说过：“和我谈话是要按时间收费的。”你的时间起价是多少？

汤云为：那虽然是一句戏言，但时间确实无价，时间最重要。我始终有时间方面的紧迫感，做学问是学无止境，总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够做尽可能多一些的事情；同时，中国会计水准的提高也需要多做一些实务工作，时不我待呀！

记者：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是愿意做汤教授？汤校长？还是会计师事务所的汤主任？

汤云为：我已经没有机会选择了。接下来我要退到后面去，总结经验，继续做研究工作，做一些我一直感兴趣却没时间做的题目。要谈愿望的话，我还是希望别人称我为老师。我一直在带博士生，每年四五名。教书育人，不但共同钻研学问，而且探讨做人的道理，我们的关系亦师亦友。

记者：接触了这么久，你给我的印象一直非常严谨，平时生活中也是这样的吗？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汤云为：这可能是职业习惯使然吧。我的日常生活其实很简单，就是看书和跑步，一静一动。愈来愈发达的市场经济需要每个人都具备起码的理财知识，要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财商”，我喜欢看的书，主要是有关管理人士成功经验，以及金融工具和会计准则的最新、最前沿问题等领域。每天起床后，我都要去跑步机上做运动，到少二十分钟，直到大汗淋漓为止，那时候什么都不想，可以彻底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