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在哪里呢?
显然,人们的主观情感因素起了很大作用。在这本论文集里,亚当·斯密以及他的《道德情操论》不止一次地被提到。而我作为普通读者,虽也曾经注意到斯密的出发点不是财富而是幸福,但我并未在意他所深深关切的幸福问题。但当我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问寻财富时,却毫无例外地发现了,幸福而非物质财富才是人们所更重视的。
虽然我们前面强调过,幸福不仅仅是主观感受,但主观感受是幸福度的直接表现形式。而影响幸福感的因素除了客观状况以外,还有人们的主观认识和感知能力等因素。尤其是认识方面的因素,几乎决定了人们更重视什么,更在意什么,什么更有意义和价值,只有人们重视的东西才对人们的幸福感有意义和价值。但事物的意义尤其是特殊意义,常常是被人们所赋予,并被认同才有价值的。如有故事说,某古玩店招聘店员,来了两个年轻人,老板随手从地上捡起根小棍,问是什么东西,一个说“就是根小棍”,另一个说“是慈禧太后使过的牙签”,结果不言而喻。这显然是一个笑话,我们也不必在这里讨论道德问题,但需要阐明一点,那就是诸多事物的意义其实不过是人们认同了它被赋予的特性而已,很多所谓的“价值”便由此而生。而人们经常所谓的“财富”便是具有此类价值的事物,如有人说“情感是一种财富”。所以,在人们眼中,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不仅仅是物质财富,更不会是仅仅代表物质财富的信用符号——货币符号。
人们判断事物的意义或者价值的出发点或者基点是什么呢,是幸福,即人们理想的美好生活——什么更有利于实现这种美好生活,什么便具有价值和意义。反过来就可以理解,单纯的经济发展、收入增长、技术进步并不与人们的幸福感成同比例增长,在有些时候甚至不是正相关关系。人们作出一个选择和决定一件事情时所关注的因素归结起来是想要实现自己的幸福最大化目标。
应该改变对幸福的一些误解。毋庸讳言,因为幸福问题本身的抽象性,也因为人们对幸福的渴望实在太迫切,以至于对幸福产生了种种误解。而且不仅是普通人,甚至古往今来的一些学者、大家,也显然对幸福作了过分狭隘的阐释,将幸福越来越提升到了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这实际上也很大程度地影响了人们的幸福感。
首先,幸福应该是一种生活状态,包括构想、实现和享受美好生活的全部过程,而不是瞬间的愉悦、快乐、满足等,它们本身不是幸福内容,而只是幸福的表象或者只是幸福的碎片。
其次,幸福至少有两个层面,一个是客观生活状况本身,另一个是主观的幸福感,而幸福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观与客观的契合度,换句话说,仅仅有优裕的生活或者良好的愿望和心态是不够的,要主观愿望与客观状况相契合才是最好的。
第三,幸福不需要完美,很多人将幸福等同于完美生活,其实我们前文一直在说“美好生活”而非完美生活,这两者是有巨大差别的,而最根本的差别就是美好生活没有标准,而且是一个动态对比的生活状态,每个人都有改善自己生活状态的欲望和余地,所以,每个人都可以幸福,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而不像很多人认为的那样,幸福只是少数拥有完美生活者所独享的。每个具有改善现实生活状况的人,都可以构想、并努力实践自己的改善计划,而这一切便是他的现实的幸福,而并非一定要达到一个极高的生活标准时,人们才算过上幸福生活,才拥有享受幸福和表现出较高幸福感的权利。生活不可能完美,幸福不需要完美,每个人都可以幸福生活,都有享受属于自己的幸福的权利。
第四,不幸并不是幸福的反义词。很多人将幸福和不幸看做反义词,其实并不是这样。在论文集中里的一篇论文中指出:“健康状况如果发生不利的变化,则将对人们的主观幸福感产生负面的长期影响,且人们并不能完全适应不断恶化的健康状况。”“人们能够完全适应婚姻,但不能完全适应丧偶。”而另一篇论文里则通过实证分析得出不完全相同的结论:“从个人层面来看,有些事的伤害并不如我们预料中的那么大。”并从生理缺陷、衰老、贫穷等方面来进行实证分析、论证。对此,我们似乎可以这样理解:对于已有的不幸,人们会慢慢适应从而减轻了这些不幸的伤害程度,但对于不断发生的不幸,人们则并不能“习惯成自然”地形成免疫力。而我还想说的是,不幸会损害人们的幸福感,但却并不是幸福的反义词。比如说一个人失去双腿是不幸的事情,但并不能因此说拥有肢体就是幸福的。而相反,如果一个人在发生不幸如因车祸而失去双腿之后,他不是因此而变得消沉落寞,而是积极适应并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模式,那么他虽然是不幸的(因为受伤害),那么他仍然可以是幸福的(他在按自己的理想去生活),而且这两者并不是抵消关系——并不象有人认为的那样,这努力只是弥补不幸造成的缺憾。再比如,一个婚姻不幸的人,并不意味着他或者她的全部生活都是不幸的,而他或她仍然可以在生活的其他方面努力实现属于自己的幸福。
幸福在哪里?以我的理解,这是经济学要解决的最基本的问题——虽然这也是其他很多学科要解决的问题,而不是文学爱好者或者文学家们的问题。这本集子里的论文以及很多其他经济学著作中,都在探求这一问题的正解,但这显然是一个难以一言以蔽之的“大问题”,人们很难找到一个堪称完美的理想答案。
在这本书里,有一些话值得我们记住:“人们通常认为,青壮年是最幸福度的年龄。然而实证研究发现,幸福和年龄之间几乎没有必然的关联。”“令人意外,特别是让经济学家们感到惊讶的是,在富足的社会中,最富的人比最穷的人快乐不了多少。”“生活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幸福并不敏感。”“幸福是相对的……彩票中奖者并不比因意外事故而瘫痪的人更幸福。”“幸福度不是通过比较现实的生活和生活应该是怎样的标准而计算出来,而是从一个人对生活的总体感觉推断出来的。”“不应该将必需(needs)和想要(wants)混同起来。” “幸福不需要天堂。”
尤其是这一句话——幸福不需要天堂,使我想到了《呼啸山庄》里凯瑟琳,她说:“如果我在天堂,我一定会非常凄惨。……我有一次梦见我在那儿了。……但我只是要说天堂并不是像我的家。我就哭得很伤心,要回到尘世上来。而天使们大为愤怒,就把我扔到呼啸山庄的草原中间了。我就在那儿醒过来,高兴得直哭。……”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觉得天堂并不是自己的家,虽然那里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但没有自己所爱的人,没有自己想要的幸福,所以她哭着闹着要回来。对我们每个人而言,我们需要的幸福恐怕都不会是完美的“天堂”,而是自己渴望而又能实现的现实生活。
以我的理解,生活本身是一个具有丰富内涵的大系统,是一系列的社会关系和基本物质基础的总和。而每个人的幸福都是建立在这个系统之内的,人们的性格和文化特征对他们选择属于自己的幸福有极重要的作用和影响。一个内心里回避竞争、好静的人,过着平静、安宁,也许并不富足,甚至有些清贫——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寒酸、落寞的生活,但这是他期望的生活方式,他内心也是平静、安宁、满足的,那么他是幸福的。一个内心里喜欢竞争、好动的人,即使过着富足的生活,但孤独和清闲也会令他闷闷不乐,而充满变化和风险的生活才是他愿意过的,这种生活对他来说才是符合幸福理想的。而除了这两种极端情况外,大多数人的幸福都是建立在改善现实生活状态的基础上的,所谓改善就是增加或增强有利、有益的部分,或者减少或消除不利、有害的部分,这对于任何人都是可能和可以做到的,所以,幸福其实就在我们身边——只要我们肯思考并行动 (简称T&D——think and do)。
同时,因为生活中诸多因素的变化,人们的幸福理想也会发生变化,当人们的生活境遇有了一个明显的改变时,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地修正自己的幸福目标,所以人们的幸福追求是动态的、递进的。所以,我们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其实应该是幸福最大化)时,应该是着眼于积极地努力改善现有生活状况,而不是畏缩逃避在悲观消极的内心世界里,更不是毫无道理地梦想、憧憬什么完美的天堂。
【后面的话】幸福并不神秘,也不在遥远的天堂里,而就在我们所处的世界里。幸福不需要完美,只要我们有理想、肯努力,就能一步步实现自己的幸福理想。而经济学应该从根本上关注什么是最大多数人的幸福,以及怎样才能实现这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