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張字不但为计数之称,又有陈设供張之意,用于此义,则应读为去声曰帳。…则張读帳,亦与帳音同矣。陈设供張之数,记录于簿,曰張簿。因音同形近意义相通,借用帳字。则今日会计上所用之帳字,乃从历史上来,相沿而用以至于今者也。”
随后,他从“考究字学”的观点分析,表达了对“賬”字的否定之意,即古代以贝为货币,却没有这个字,现代以金属为货币,干吗不用金長字?如果说“賬”字是从历史相沿而来的,“帳”字也是从历史相沿而来,而且字书上本来就有,还不如用“帳”字:
“至于賬字,字书未收,乃世俗所用,由張字而讹,以革新之眼光观之,及创造以应需要而言,此賬字当然可以通用。惟在考究字学之老儒观之,此賬字直是别字白字,应书写帳字为是。至于賬从贝旁,因古以贝为货币,其说固可通,但此字不用于以贝为货币之时,在不用贝而以金属为货币之时,则从用字以合于新式簿记之例,岂不应该改为金長乎?如仍用賬,则从历史相沿而来也,既从历史相沿而来,则帳字亦从历史相沿而来,一为字书所有,一为字书所无,又何如从字书之所有者之为愈耶?
帳字讹为賬,亦犹今两粤帳簿之簿字往往讹为部,谓此册籍乃登记帳目之部份,固未尝不可通,若如此说而积非成是,则簿字反为不通,与用賬字而摈斥帳字同。”
对于时人为合于丁式簿记而新创的“丁長”字,张氏也表示了反对的意见,理由是西式簿记进化后,丁式帐簿已经落伍,“丁長”字又该改用什么字;如果坚持说西方历史上有丁式簿,所以沿用此字,但考证西方簿记历史,最早也不是丁形的,也不该用此字,这是中华民国的字,与其从西洋历史用此字,还不如从本国历史用“帳”字;而且,如果强调
“丁長”字合于新式簿记,那么旧式簿记是不是可以还用“帳”字,又会产生判断的不便:
“丁長字合于新式簿记之用,因其用丁为偏旁,从丁形,表示丁字形之西式簿记,及借贷平衡之原理,殊不知新式簿记之中,复有新旧之别。簿记进化以来,丁形帳簿已成落伍之旧式,如分录帳用月日科目摘要总页借方贷方等栏,便于记录,已不见丁形矣。总帳用月日科目摘要分页借方贷方借或货差额等栏,亦不见丁形矣,…损益计算书用报告式者亦不见其平衡,则丁長字又应改何种形象,以求合于最新之簿已耶?倘他日簿记更有进步,则此字岂不随时与之俱变乎,如谓簿记听其进化,听其变更形式,而其最初为丁形,溯其历史,不妨永久用丁長以为表示。但余考西式簿记历史,最早尚非丁形,乃上借下贷者,若从其最早之历史,亦不应用丁長字也,此字乃中华民国之字,与其从西洋之历史而用丁長,又何如从本国之历史而用帳耶?
又丁長字合于新式簿记,则用旧式簿记者,是否仍用帳字?若然,则用此字之时,必先辨别其为新式旧式,不便孰甚。若均用丁長字,则旧式不能代表矣。”
他最后的结论还拿自己的姓幽了一默:
“就上研究所得,则帳賬丁長三字,以用帳字为较妥,然鄙人仍以为皆不甚妥。最好以鄙人之姓“張”字为最妥,因帳字乃久假不归,其本来面目为‘張’也。…非鄙人姓張,故主張用張字,因用之之理由甚充足,且系帳字还其本来面目也。唯相沿习用帳字已久,改用張字,反觉骇人听闻而已。”
今人又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呢?顺手翻检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的新华字典,“帐”字有三个意思:①用布或其他材料做成的帷幕;②关于银钱财物出入的记载;③债务。字典在括号中并表明,在第②和第③种意思时,也可用“賬”。但有趣的是,与1940年时的辞源一样,在1980年的这本新华字典上,同样查不到简体的“账”字,也许与其繁体字“祖宗”一样,仍然属于“出身不正”而受主流字典的歧视。本文作者恰好是1980年入门会计的,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习见习用的好象都是“帐”字,“账”字可能还属于新华字典不认可的别字之类。可是,再找出在这一领域最权威的《企业会计制度2001》和《企业会计准则2006》来看,却已经都是用“账”字了。可见,仅仅二十年间,由“賬”字简写而来的“账”字,不但从无到有地产生了,还在现代会计界不知不觉的“只做不说”中,从“俗”地位开始,“积非成是”地取代“帐”字,占据了“正统”地位,中国文字的演变过程颇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