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打工生活

九五年六月初，我领到了我第一个满月工资。我是三月进厂的，六月份领的是四月份的工资，在东莞的制造企业呆过的人都会知道，这里的惯例是压一个月的工资，其实具有押金的性质。当时我领了有近一千二百块钱，这个数字在此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的，试想一下我在家乡工作时一个月才拿一百多一点，而到这里就翻了十倍，再多的辛苦、再多的劳累都完全被这种兴奋淹没了。记得第一个月工资我只留了零头自己用，寄了一千块钱整数回家给父母，随便再写了一封信给他们，好让他们放心，因为我已经近三个月没有音讯了，我可以想象他们的焦虑，也可以想象他们收到信和钱的喜悦。我是一个执拗的人，一般在逆境中时很少给亲人写信或者打电话，有一种报喜不报忧的思想，我父母也是一样，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样会给亲人带来多少牵挂和忧虑，甚至于痛苦，并且有一次也给我自己带来了这一辈子都无法磨灭遗憾和痛苦。

我到工厂写字楼上班的第一个礼拜，我干的非常辛苦，也非常顺利，老板非常满意我的工作态度和成效，这种满意一直保持了一个多月后便成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就这样我在第一个正式岗位上稳定了下了。我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在我最初工作的时候每天都有许多想不大明白的东西，于是我就在晚上九点钟忙完手头的工作后苦思暝想这些东西，结合所看到的和所听到的，直到想明白为至，几乎每天都做到十一二点。到了七八月份，手头的工作我几乎都能灵活自如地完成，有一次晚上快九点钟左右，我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就拿着同事借给我的一本小说偷偷地看，结果被老板发现，老板说：你很闲呀，就让我去学做制造通知单。从那次以后，我的工作又增加了一份新内容，就是做制造通知单，这可是我们那个工厂办公室中最为专业的脑力工作了，就好像会计做凭证记账做报表的工作性质，我从最简单的做起，慢慢向复杂的迈进，一直到成为这个工作的唯一的主力军，后来又延伸到这项工作的基础环节，核算产品成本及报价等业务事项。可以想象，由于我工作能力增强，熟练程度提高，勤学、好问又善思考，我的工作内容越来越多，同样的也越来越累。可我觉得值，一方面我的收入是以前无法比拟的，另一方面我需要掌握更多的工作技能。九五年九月份，我们工厂扩厂，搬到了另外一个有三栋新厂房和三栋新宿舍的地方，订单越来越多，生产规模越来越大，员工也空前增多，工作量也同样增多，加班加点也经是越来越晚，可是老板唯一不关心地就是我们的生活条件，我们所有的管理人员都住着和员工一样十二个人的宿舍，吃饭也是一样排长队吃大锅饭，稍晚一点下班就没饭吃，在这一点上我们老板的借口昿所有的员工要一视同仁，更可恨的是我们老板娘竟然听信一个安徽人的谗言，买了他从内地贩运的大车的快要发霉的米给我们吃，为此我们不知抱怨过多少次，但在那样一个半统治工厂内，收效甚微，这是我日后总想离开的根本原因，虽然我很感激老板给了我工作的机会，并且让我学习了不少知识和技能。由此你可以想象工厂里的那些更普通的打工仔的生活，我们做干部的尚且如此，员工就更不用说了。搬到新工厂后，由于工作量的增加，我也的确无法应付那么多的工作内容，我们老板又找了两位同事，接过了我的部分工作内容，可这并不能让我感到轻松，因为工作量大了许多，更何况有些事情还得帮着做。到这时，我已经是老板身边不可或缺的人物，同样我的工资也是办公室里面最高的。

九六年春节，我回了一趟家。这一年我还清了所有欠债，包括家里的外债，我母亲还帮我存了三千块，基本上打了一个漂亮地翻身仗。我感激那些帮助了我的同学和朋友，我亲手将钱还到他们一个个的手上，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感激他们，在他们的帮助下，我没有倒下，而且勇敢地站了起来。这时我的思想就是再挣一些钱，回老家买套房子，好为以后成家立业打好基础。没有太大的抱负和远大的理想，也没有想在广东呆上一辈子。其实这也是当时那个环境以及那种刚改善的情况所影响下最正常并可行的目标了。于是，抱着这种思想，春节过后，我回到工厂继续着我的打工生涯，继续着我当时一个普通打工者的理想。

九六、九七、九八年是我打工生涯中的一个比较鼎盛的时期，这三年我进一步地在工厂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在外界熟知的人看来我是老板的臂膀，在内部人看来我是老板的红人，在办公室同事们心目中我是当然的领导，并且老板也任命过我做办公室的管理人员，为此还给我加了一百块的职务工资，地位上来说是一般人无法动摇的，是仅次于台湾干部的最高一级的大陆干部。记得九八年春节过后，由于在家乡无法及时买到返程的车票，我就打电话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事后当我回到工厂工作的时候，我听说：因为过春节后工厂订单特别多，工作任务也特别多，老板等了我一个礼拜后我还没有返回，就以为我不回来了，但我的工作却非常重要，请假期间还是别人临时顶替的，我刚返回走进厂门的时候，正是老板召开工作会议准备调整工作的时候，可当门卫用对讲机向办公室汇报我回来的时候，我们老板也从对讲机上听到了，据说他立即停止会议，决定改在第二天上午进行，当然那时候我肯定就会坐在会议桌前的了。我的工资从九五年到九八年是翻了一翻，也是写字楼里最高的工资，但在工厂里并不是最高的，因为我们老板是非常重视生产的，生产线的经理工资就比我高，我的工资水平在生产经理与生产主管之间。由于工作的原因，我手中掌握着许多供应商，我可以直接建议老板更换供应商，并且有一部分老板授权我可以直接自行决定是否更换，所有供应商的货款每个月大约有几百万，大概有近两年的工夫这些货款都是由我核对的，也就是说我可以决定那些款可以收那些款不可以收，后来由于有人艳羡我的权力过旺，向老板屡进谗言，才又招了一个会计专门对这些应付款，说这些的目的是想说明我那个时候是怎么个鼎盛法，说实话，我每年可以收到大约相当于我工资一半的孝敬，如果我再起点不良的念头，我也许早就发财了，也不会到现在还在漂泊，可就是因为我的本性，我没有做那种昧良心的事情，更没有利用职务之便去巧取和暴敛，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自己心里明白，为什么老板那么信任我，就是因为我有着那股子清高和不怎么完全的正直，否则，如果我是一个卑鄙的人，可能早就被扫地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