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信是第一个我有直观印象的国际会计师事务所。记得我上大二的时候,有一门审计学的课,是一个女博士教的。念会计念到博士的女生虽然没有念物理念到博士的女生可怕,我们对她也是又敬又怕。怕的原因不说了,长得不好看不是她的错。说说敬的原因吧,那是因为该大姐当时在考AA,据说已经过了7、8门了(现在看来当然不值一提了,蠢笨如我也过了如此多门)。当时AA在我辈看来就像一个一等毅勇侯的爵位(曾国藩的爵位),对其仰慕无比,觉得这个老师象天人一样,看来看去也不觉得她丑了。后来某次上课,讲到国际六大会计师事务所,我们宿舍的一位勇人调戏老师,没话找话:“老师,要是我们考过了AA,能进六大吗?”那个老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用更冷的声音回答:“要是考过了AA, 六大会求着让你进。”当时下面一片感叹之声。这句话现在回过头来看就觉得幽默无比,那个老师对她正在考取的资格太自信了,简直是在侮辱六大。后来从我的手上还曾经拒过想加入毕马威的AA,这个时候都回响起这个老师和这个段子,后来该老师加入了一家本地公司,把人家的财务报表生生做坏掉了,这已经是后话了。
安达信的面聘会我没去,原因很简单,该会计师事务所根本不来我的家乡,这简直是在侮辱我们嘛。所以后来安达信倒掉了,我还很开心的祝贺了半天,觉得该公司乃是犯了天怒。当然后来长大了,又领教了安达信出来的牛人,对该公司还是充满敬意的,觉得它的死去,有点古希腊神话里面孤独英雄落寞的走向死亡,很有点悲壮的色彩。
德勤的笔试平淡无奇,我也因此而得以顺利通过,几年之后,当我看到毕马威的笔试答卷时,觉得如果毕业时要答这样一份答卷,结果尚未知是福是祸。面试相对复杂一些,四大里面只有普华永道和德勤采用了这种缺德的形式,几个傻小子和傻姑娘围坐在一起,对着选定的一个傻命题进行唇枪舌战,从而论证对方是狗屎,我当时坐在众人之间,很有点舌战群儒的感觉,滔滔不绝,其爽无比,当然在外人看来,也许是胡言乱语,奇傻无比。面试之后心情大好,觉得必中无疑。不幸的是我忘记了自己面试的乃是会计师事务所,而非律师事务所,这样不清醒的代价就是,几天之后我的很多同学都去参加第二轮面试的时候,我还在惶恐等待。后来我找了一位早一年进德勤的师姐替我打探,回来的结果还是让我大跌眼镜,面试我的经理说,恩,那个孩子不错,双学位,英语也好,但是。。。话太多了。小时候我妈给我乱起外号,其中之一就是话痨,我当时一点也没认为老娘当时是在指出我的弱点,为此还很是悲愤了一段时日。家父也曾教诲我君子应端方厚重,讷言敏行。可惜我把他老人家的话也当成了耳旁风。我从小逢考必过,无往不利,这是第一次尝到惨败的痛楚,后来长大了,经历了很多事,慢慢懂得了其实这样的痛楚比起很多别的,算不了什麽。
那之后我消沉了一段时间,整天赖在家里,无精打采,连胡子也不刮,看上去活像个劳改犯,虽然我志不在会计,但是被人否定的滋味不好受,自己心高气傲,但是无可奈何。后来看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明白了很多道理,齐天大圣有无边的神通,也有无可奈何之事,可见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乃是无可奈何,有心无力,必须接受自己不愿接受的结果。
再后来发生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当日我正神色落寞的复习财务管理,忽然接到了德勤的一个电话,说他们的合伙人想见我一面。当时的心情现在还记忆犹新,惊喜、惶恐、忐忑不安。
后面的故事我不想讲述的跌宕起伏了,一个香港合伙人和我谈了很久,觉得我还不太糟糕,当场就把offer给我了,后来得知,我能有这样的机会,是一位人力资源部门的经理的厚赐,是她给了一个年轻人一个值得宝贵一生的机会。虽然随后不久她就离开了德勤,但是在我心中还是常常想到她,祝福她一生平安吧。后来我常常对我招来的小朋友说,我没奢望过能带给过他们什麽天高地厚的恩情,我能做到的,就是将来天各一方了,当他们想起我,心中能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正如那个寒冷的冬日,那位神态优雅的女士微笑着给与过我的暖意。
那天晚上拿着offer,从国际大厦出来,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我回过头看了看灯火辉煌的大厦,觉得人生的命运,真的可以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改变了。
以上所述的只是我第一次求职的经历,后面还有很多,也都刻骨铭心,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一一记录下来。我想每个人对第一次的东西都会印象深刻,不可磨灭。因为第一次的经历永远都是新鲜神奇的。我的第一次求职,写的是记趣,但是也写了一些别的东西。我曾经思考过“趣”这个字,发现它其实就是“取走”,我想,趣之所以成为趣,取走的一定不只是offer之类很具体的东西,也许,从一件从没经历过的事情中间,可以取走一些回忆,这才是趣的真正含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