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开心的事情总是难以长久的，美好的梦也只有三天，这天晚饭时，副所长找到我，说F部有新情况，需要我立即回去。意料之中的事情，中午的时候，新任F部主任P小姐Call我（当时Call机还是主流）要我回去，说我代理的那家B外资公司要出报表，其实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4月30号之前才是截止日，当然要留一些时间年审啊什么的，但并非十万火急。电话里已经和P小姐讲明这个是我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审计，就一个星期时间，根本不会耽误什么的。P小姐表现出来相当强势的一面，这是我第一次和同事也是上司吵架。副所都出面了，我也只能回去，向W老师辞行后，第二天一大早，便回到了F部，第一次审计，如此告终。回来联系了B公司负责人，确实没什么事情，他们就是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出会计报表和审计报告，说不要太晚了。

P小姐其实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原来不是财务出身，而且和财务根本没有任何瓜葛，工作两年后觉得不适合自己，就开始考CPA，并来到事务所，她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业绩也一直很好，所以一路顺风，最后调过来做了主任，后来还自己开了个咨询公司，据说生意不错。可惜的是，我和她一直不怎么对路。

有人说其实2000年才是20世纪的最后一年，很多人太着急，总是把这一年说成新的一个世纪，想早点开始一个美好的纪元。这一年，总算慢慢地接触了一些审计业务，不多，几家而已，企业类型倒也五花八门。随之而来，阴郁也越积越重，对工作，对生活，对前途，对曾经的向往。套用鲁迅先生一段话，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之前学的审计，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现今几个公司一做，这审计都很正规，装祯精美的报告上都写着“客观公允”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一个字是“假”！

所有公司，每个审计，什么都可以谈，都可以沟通，“假”是心照不宣的，区别不过是有的“假”尽心尽力，有的遮遮掩掩，有的犹抱琵琶，有的赤裸裸毫不掩饰。没有调查过，不敢妄言，但就我所知道的内资事务所审计，审计重心只有两个，一是报表间勾稽平衡，二是报表项目存在或发生的认定。三大报表的勾稽是基本中的基本吧，资产负债的存在和损益的发生也是最可以直接通过凭证来取得证据的，审计成本容易控制。至于其他的，有意无意被弱化甚至忽略。有客户抱怨我们说，前任审计时他们只是填了一些发给他们的表格就可以了，为什么我们这么麻烦。国人的高智慧简直无与伦比，那个年代，事务所审计失败的事例鲜有耳闻，因审计失败而付法律责任的更是凤毛麟角，一直到后来的中天勤（审计失败？审计舞弊？），总算有点警示，再后来，离开了审计行业，听的就少了，也许又风平浪静了？

说说几个亲身经历吧。在一个化工企业审计中，做现金盘点，出纳迟迟没回公司，财务经理拿了一份盘点表出去了，两分钟不到，盘点报告出来了，应有的签名一应俱全，我拿在手上一看只想笑。盘点报告如：（假设）现金123456.78元，100元1234张，10元5张，1元6张，1角7张，1分8枚，财务经理需要的是一份审计报告过年审关，吃准了我们需要的只是审计费。

另一例子是一个钮扣公司盘点，仓库里扭扣种类几千种，每一种上面挂一小卡片，手工记录收发和结存，抽查了一些，基本上98%是准确的，有误差的也不是很大，诺大的一个成品仓库，只见到一位近50岁的老者在管理库存收发，而且思维清晰，虽不敏捷，不免感叹大陆员工的任劳任怨。可问题是，小卡片上的记录不等于会计记录，我坚持让操作库存管理软件的小伙子把系统中结存数打印了一份，与卡片核对时，除了超过半年没有动过的，其他就没有一致的。超低的EQ又给我惹了麻烦，那么多事干嘛？本来多有力的证据来支持期末存货“公允”性啊。另外，成品中超过80%的是退货，原因嘛，当然是品质问题，至于是否还能销售出去也是未知。这时候，真的是觉得国人的聪明才智不知道用哪里了，不同批次的钮扣，就是做不到完全一样的，就算同一个锅里出来的，颜色也能有差异。按道理，五颜六色是蛮漂亮的，同一件衣服上用不同颜色的扣子，不更表明自己是新新人类吗？老外有什么好退的，不明白。这么优质的钮扣，项目经理肯定也是认可公司，不需要提减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