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半夜两点半。
　　张东健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扭开台灯，他懒懒地想，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贾乐来看他了。贾乐！贾乐！他从床上一跃而起，看到茶几上的药，才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贾乐特有的淡淡香味。
　　张东健怅然若失，摸出烟，猛吸一口。是的，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来了。不管她对他如何绝决，不管他曾目睹她为别人黯然伤神，不管他明白自己扮演的只是一个多不起眼的配角，只要看到她，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抛到九宵云外。喜欢看她工作时认真严肃，一丝不苟的表情，喜欢看她开怀大笑的模样，甚至不经意间微微皱着眉头，撅着嘴巴时的样子，他也可以看得如痴如醉。是的，他怜惜他，想穷尽一生一世来守护她，他心痛着她的心痛。可是，贾乐终究是不需要他的，这是他一早就明白的事实。
　　睡不着，于是打开音箱。
　　《我在那一角落患过伤风》，这是一首有很奇怪名字的歌，更奇怪的是它只有一句歌词，并且唯一一句歌词还只有一个词——darling。一个轻轻的女声，灵动地跳跃在音符上，思念的心情因而可以在空灵的音乐中变得舒缓。
　　伤风一早已痊愈
　　然而记忆留下的伤痕却难以抹平
　　总有一些歌
　　一些音乐
　　会出现在一个特定既场景
　　你仍会记得那一份痛
　　有很多音乐我们都喜欢
　　虽不被旁人认同
　　你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
　　在那一刻及时出现在你生命中
　　
　　即使伤风已经过去
　　当你再经过那一个角落
　　你仍会记得那一种痛
　　即使爱情已经过去
　　当你再走过一起的路
　　你仍会记得那一天阳光或雨水的味道
　　当我飞过熟悉或陌生的地方或人群
　　我仍然记得我在那一角落患过伤风
　　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儿子，回来吧。我不求你在外赚多少钱，只想你能在身边陪我几年。能亲眼看到你成家，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就没什么牵挂了。儿啊，我还不知能有几年活了，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从小体弱多病他，是母亲的心头肉，所以难免骄生惯养，幸而没有被宠坏。早早参加工作，跟一群狐朋狗友们整日喝啊玩啊，无所事事的过，每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花，没钱了就跟母亲说，母亲瞒着父亲，偷偷地把她攒下的私房钱给儿子花，父亲每每知道大发雷霆，却也奈何母亲不得。考完CBRA，离开家乡，在乡亲们的眼中也算是个“有出息”的人了。父母有这样一个儿子，都觉得脸上有光。唯一让他们担心的是：儿子已过而立之年而仍孤身一人。
　　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每次打电话，每次回家探亲，关于张东健的婚事，总是作为头等重要的大事提出，。张东健佩服母亲那种不依不挠，不厌其烦的耐性。作为孝子，他也能理解母亲的心情。曾试着交往过几个女孩子，优秀的，漂亮的，温柔的。不是说她们不好，而是张东健始终无法找到与贾乐在一起时那种快乐，心动的感觉，这些感情最终无疾而终。母亲对儿子百依百顺，只有这一件事，她颇有微词。随着时间的流逝，父母亲越来越老，身体也越来越差。去年母亲骨折了一次，而今年父亲又差点中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张东健每每想到这句话，心痛得无以复加。
　　可是贾乐……我该拿你怎么办？舍不得你，心疼你，尽管你不需要我……
　　是的，该到作出决定的时候了。贾乐，就当你是我的一场伤风吧。张东健熄灭最后一根烟头，心里默默地下定了一个决心。
　　这天晚上的贾乐也失眠了。她原以为张东健睡醒后会找她一起吃饭，可是她饿着肚子一直等到九点，也不见张东健来电话，才胡乱吃点东西睡下。平时躺下三分钟不到就呼呼大睡的她，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我这是怎么了？我在担心他吗？”贾乐心一惊，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关于张东健的点点滴滴，却不自主地浮现在心头。
　　他望着她时总是满眼的笑意，无限宠溺包容的神情。她不是感受不到，却不愿正视他的目光……
　　他喜欢用嘻皮笑脸来掩饰内心的失落，他从来不曾因为他的这一份深情而增加她的负担……
　　那次他送给她一大盒咖啡，她不肯接受，告诉他她喝了咖啡会想睡觉，他微微一笑说：“那就让你喝了睡得更好”。
　　每次她有点小病小痛他紧张得不行，想陪她去医院她从未答应过。
　　他对她说：“在人海中发现你这样的小朋友，无异于找到国宝的感觉”她只当听不懂，怪他笑话她是大熊猫。
　　他善良。看到路边的乞丐，总会丢上几元钱，对待其中的老人小孩，尤其。他有一点点的世故和圆滑，用来保护自己，却不过份。他聪明，学东西很快，有自己独特的思维和领悟力。他幽默得恰到好处，和他一起出差散步的时光，不是不快乐的。
　　想起他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自学成才，走完CBRA考证之路的艰辛，想起他总是关心照顾她，而她从没有公平地对待过他时的寂寥，想起他因发烧而绯红的脸颊，凌乱的头发，贾乐心里突然很疼很疼，很疼很疼……
　　…………
　　迷迷糊糊中，贾乐还想起了一个小细节：一次因为骆眉枫的缘故，她很不开心。张东健发觉她情绪低落，拉她一起去喝茶。途中经过一个蛋糕店，张东健买了两块小蛋糕和两瓶咖啡饮料。他把咖啡收起来放在包里，挤挤眼笑眯眯地说“等下我们去点饮料，这个留着你加班时喝”似乎从照顾她中获得无穷乐趣。可惜分开时他忘记把咖啡拿出来给她了。贾乐现在还记得那个咖啡的牌子“雅哈”，鼓鼓胀胀的包装，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贾乐心想，明天，我一定要买来尝一尝。
　　第二天贾乐没有去买雅哈咖啡来喝，因为张东健辞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事务所，而且贾乐接到通知马上去杭州出差。她只是在同事热烈的讨论与猜测中略知一二，甚至来不及和张东健打个照面就匆匆赶往机场。睡眠不足让她面色苍白的像个鬼，她闭上双眼，内心无限酸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罢了罢了，贾乐希望自己做个瞎子聋子，看不到也听不到，也不用理会自己剧烈的心跳。
　　在杭州做项目那几天，贾乐卯足了劲地加班，根本不让自己有空闲下来的机会。这一切太乱了，她根本理不清头绪。她一直以为自己深爱着骆眉枫，她以为再也找不到真爱了……现在想起骆眉枫，内心竟然没有一点点的波澜。可是张东健，他什么时候悄悄占据她心中那最柔软的角落呢？他就要走了，在自己开始感应到他的时候。她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辞职的理由，可是，你又是他的什么人呢？他凭什么给你一个理由？
　　终于杭州的项目做完了，贾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往回赶，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念事务所，她想见张东健一面，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和他聊聊，即便是聊一些不相关的话题，比如，感冒好了吗……她想和他去找各种口味的雅哈咖啡来喝，她想……可是，做这些有意义吗？他是要走的人了。贾乐颓然地想。
　　手机来新短信了，是张东健的。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给贾乐发的第一条短信。“乐乐，我现在在车站，我要走了。祝你好运，一切尽在不言中”贾乐愕然，惊惶失措，甚至再也迈不开步子了。助理在一旁看着她，帮她接过手中的行李，很是担忧，因为从未看贾乐这般失态过。他竟然等不到见上她一面再走，这么多天马不停蹄的加班竟是白费力气。千百种念头在脑袋里闪过，“不要走，不要走，请你留下……”贾乐听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的声音，犹豫了很久，却平淡的回了一条短信：“好的，祝你幸福！”张东健再也没有回信息过来了。
　　回到事务所，贾乐彼倦至极。以前一抬头就看到的熟悉背影不见了，换了另一张年轻朝气蓬勃的陌生面孔，因为张东健没有留下他的联络方式，同事也渐渐不再提及他。一切的一切，恍然是做了一场梦。只是贾乐觉得一颗心，已千疮百孔了。
　　张东健也就真的没有再与贾乐联系过了，有时候，贾乐觉得满腹委屈，不相信他曾用心待她；过后她又释然，她相信张东健一定是有他的原因才这么做的，她是多么怀念他那含笑的眼神……
　　却养成了一个习惯：经常去那家蛋糕店买雅哈咖啡来喝，现在贾乐喜欢一个人慢慢地走路，慢慢地品尝着苦涩而又香浓的味道，那是思念的味道。
　　还有一个习惯：经常拨打张东健以前的电话号码。几个月过去了，电话里总是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而不是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或是“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贾乐总觉得，这里有隐隐的希望。不开心时，沮丧得失去力量时，晚上睡不着觉时，她喜欢拨这个号码，张东健，你只是暂时离开而已，你只是关机而已，你还会开机的对吗？……张东健，我好累你可知道……张东健呵张东健……
　　一天在路上漫无目的的瞎逛，听到似曾熟悉的声音“乐乐，乐乐！”贾乐一回头，哦，是骆嵋枫和栾格姿。栾格姿已然大腹便便，头靠在骆嵋枫肩上，朝她微笑，一副幸福的小女人模样。身旁的骆嵋枫紧紧牵着她的手，呵护备至。贾乐跑过去摸摸栾格姿的肚子，无限惊喜，真好，一个小生命要出生了。栾格姿盯着贾乐的眼睛看，却再也看不出一点失落和伤心，于是她彻底释怀了。过往的种种，永远不要再提起。寒喧了几句，要分开了。骆嵋枫叫住贾乐：“乐乐，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要注意身体，工作不要太拼命了！”贾乐摸摸自己的脸，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曾经，贾乐一直以为自己是骆嵋枫的那朵花儿。他离开她只是为了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是他唯一的玫瑰花。而现在她终于明白，她只不过是张东健的那只狐狸，被他驯养过而拥有了麦子的颜色的那只小狐狸。
　　窗外阳光灿烂，而贾乐的内心似大雨倾盘：张东健，我在思念你，你可知道？　　(完)

小资CPA的情感生活（第一章-第三十五章）.do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