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贾乐从西藏回来却没有好到哪儿去。这不,因为公安局这个项目有点复杂,她又被抽调到这个项目里面,和刘晓一起并肩作战。可让她更烦的不仅有她和骆嵋枫的关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还有就是和她一起做这个烂项目的还有张东建。真是祸不单行啊,乐乐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乐得起来呢?
你说,刚刚从世界屋脊飞下来,然后直奔东京,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没试过,也无从想像。但对骆嵋枫来说,也许就那么两个字:可笑。这个问题,是那天午夜他和栾格姿在六本木喝酒的时候突然想到的。那是个不错的夏夜,东京的夜色很美,他和栾格姿都有些微醉,骆嵋枫喝掉一杯芝华士,望了望璀璨华灯,又看了看身边一脸甜蜜的栾格姿,突然间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西藏,呵呵,西藏。十年前这是个多么神圣的字眼,多么神秘的地方。那骆嵋枫呢?十年前的骆嵋枫贫穷,生涩,内敛,连发起梦来都那么认真。是的,十年前的骆嵋枫认真的和贾乐发梦。
“乐乐,以后我带你去西藏好不好?”
从他们所在的小城,出发,到成都,然后一路搭顺风车进藏,饿了吃面包,渴了喝军用水壶里的凉水,也许某个夜晚搭不到车,他们会在路边支起简易帐篷,对付一晚,那么,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小小逼仄的帐篷里,他是否有胆量轻轻抱一抱贾乐……
十年前,仅仅拿着一张地图,那条线便可以在骆嵋枫的脑海里生动起来。十年后,当初的梦变成了现实,而梦想变成现实的过程是如此简单----没有风,没有沙,没有打劫的恶人,没有路途的险阻,不过是两张机票,几个小时的飞行,他们便双双站在了拉萨的土地上。
对骆嵋枫来说,这不间断的,带有强烈反差的旅行反而更加的像一场梦,如果是的话,那么梦里与贾乐的暧昧温存是不是多少有些荒唐。想到这儿的时候,骆嵋枫又灌了一杯酒。
苏子瞻有句词说,“十年生死两茫茫”,十年是不是很长?骆嵋枫把握不好时间的长度。他只知道,十年前的贾乐是他的理想,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他有太过热切的感情需要投入到贾乐身上。但是他不敢,只是把所有这些好好存放在心里最隐秘的一块地方。
不如不见。骆嵋枫想,如果不见,这是一份珍藏;见了,便成了孽缘。如此这般,荒唐的西藏之行便更加不可饶恕。十年,有多少东西可以存放十年?钻石吗?广告里说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传。嗯,钻石的物理结构注定了它的坚实,但很多东西不是像钻石那么简单,比如感情。
东京这样的地方,夜晚是比白天耀眼的,骆嵋枫突然想起了水。周围都是水,漂亮的酒吧,绚烂的灯光,漂亮的栾格姿,这些都是水。他突然想扎个猛子,一头扎进去。这有什么不好?窒息,但是也有快感。
七年前骆嵋枫的父亲去世了,父亲临走时对骆嵋枫说,你记住,现在这个社会,需要你自己去打拼,我说的打拼不是让你去混黑社会,你懂我的意思么?骆嵋枫点头,他懂,他一直懂。他不是高官的儿子,不是大款的儿子,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乡村教师。父亲走后,骆嵋枫开始感到一种孤清,一种懦弱,这是一种无法填补的缺失。唯一能够麻醉这种感觉的,就是成功。
今天的生活是十年前的骆嵋枫不敢想像的,只不过回过头时才知道,每一步都是血汗。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整宿整夜的睡不着觉,一包一包的抽烟,闭上眼睛,满脑子的数字和报表,甚至到超市买一盒牙膏,等着找零的时候,他都会飞快的试着去算这支牙膏的成本构成……那是一段局外人难以想像的日子。
李太白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骆嵋枫笑,他暗忖自己是该比太白高一个层次的,十步杀一人?不够,这些年来他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拼杀,曾经有一段时间,骆嵋枫把自己的qq昵称改成了“步步杀”。而每一次拼杀总会有不菲的收获。那么栾格姿呢?是否是他的收获?如果是的话,他又能否抛得下?太白的诗,接下来是“事了拂身去,深藏身与名”,他做的到么?
他有时会恨栾格姿,有时会怕她,或者说怕就此真的与这个女人完全纠结,穷尽一生。有些时候他又会怜爱起她,那次蒲莎曼被开除后,骆嵋枫对栾格姿很是冷淡了一段时间,栾格姿自知理亏,并不抱怨什么。一次宴请税务局某领导,骆嵋枫喝的烂醉,是栾格姿把他送回家,扶着他,任他吐的翻江倒海,秽物乱溅,然后给他洗脸,给他拿水漱口,给他收拾房间……骆嵋枫看在眼里,心里突然疼了一下,他抓住栾格姿的手,轻轻说了一句“格姿,对不起”。栾格姿愣了一下,继而有眼泪滴滴答答掉在骆嵋枫的手背上。骆嵋枫看着栾格姿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凌厉,满眼温柔,突然难受了起来……这个女人,又有什么不好呢?在心里,她固然不似贾乐那般完美,那样神化,但她实实在在的,就在他的身边,她的手还在他的手里,她的眼泪还在他的手背上,尚未完全风干……
从西藏到东京,骆嵋枫突然心虚起来,那是一种完全没有底气的虚弱。他迫切的需要抓住些什么。他开始主动喝很多酒,到东京后的每个晚上,他几乎都是和栾格姿在六本木度过的。每次醉了,他都会想起握住栾格姿右手的那个晚上,也对她温柔了一些,这对栾格姿很是受用,在东京的每一秒她都一脸甜蜜,就像她此时有些微醺,靠在骆嵋枫肩上睡着,梦里都是幸福。
骆嵋枫低下头看着栾格姿,心里突然感动了一下,差点流下泪来。他又灌了一杯酒,轻轻摇醒栾格姿,“格姿,我们结婚吧。”栾格姿揉揉眼睛,一时间好像没听真切骆嵋枫的话。
“你说什么?”
“没什么,晚了,我们回去吧。”
第二十六章
骆嵋枫低下头看着栾格姿,心里突然感动了一下,差点流下泪来。他又灌了一杯酒,轻轻摇醒栾格姿,“格姿,我们结婚吧。”栾格姿揉揉眼睛,一时间好像没听真切骆嵋枫的话。
“你说什么?”
“没什么,晚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酒店,骆嵋枫仗着酒劲很快就和周公开始下棋了,而隔壁房的栾格姿却象刚睡醒般兴奋异常。
刚刚骆嵋枫那句“格姿,我们结婚吧。”她并不是没有听真切。只是从认识骆嵋枫以来,她就渴望着骆嵋枫能亲口说出这句话,今天总算从心上人的口中听到了这句梦昧以求的话,任是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从东京回来,栾格姿就盼望着骆嵋枫能向她老爸提出结婚的要求,可是骆嵋枫却象没事人一般,对在东京的事只字不提。栾格姿盼了这么多年,就希望能与骆嵋枫结婚,在东京骆嵋枫总算是向她求婚了,可回来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说不急那是骗人的。可栾格姿毕竟也是个女孩子,要说由她主动向骆嵋枫提出结婚,心里面总有点疙疙瘩瘩的,她还是希望能由骆嵋枫提出来。所以,在工作中,栾格姿总想找点什么机会提醒提醒骆嵋枫,可她一提到这事,骆嵋枫要么就借口工作忙,要么就找其他事来搪塞过去。
其实不光栾格姿着急,还有一个人比栾格姿更急,那就是栾格姿的老爸――栾总。自从女儿芳心暗许给骆嵋枫后,栾总也没把骆嵋枫当外人看,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总是暗着关照骆嵋枫。就象这次和东京NTT的合作项目,原本是没必要安排财务人员也去的。可是骆嵋枫这小子居然和上次给公司做审计的女CBRA叫什么贾乐的去西藏旅游。也不知道他们在西藏发生了些什么,听说那个贾乐也是单身,反正看样子骆嵋枫倒是对那个贾乐蛮喜欢的,这样子自己的女儿就有了一个强劲的争取对手,所以为了女儿的幸福,他不得不动用了自己的职权,以权谋私了一把一一外派骆嵋枫和女儿去东京,而且一去就是28天。不用明说,局外人都知道,这是专门安排骆嵋枫和自己的女儿培养感情呢。看来这一招还是蛮有效的,女儿从东京打电话回来,说骆嵋枫向她求婚了,当场把自己老婆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原想骆嵋枫回来应该向他提起这事了吧,可过了这么多天,却没见这小子有一点动静。问女儿,女儿要么闷闷不乐闭口不说,要么就是哭着大发雷霆,弄得自己和老婆拿这个宝贝女儿没办法。如果这贾乐是公司的员工倒也不可怕,大不了象蒲莎曼一样,找个借口开销了,最多也就陪上几个月工资。可是现在这个贾乐只是给公司做过审计,审计完了,和公司也没什么联系了,而且这个贾乐能力也不错,看来女儿这回真是遇到真正的竞争对手了。
要说还有一个人日子也不好过,那就是骆嵋枫。白天栾格姿是自己的助手,形影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而栾格姿的父亲栾总是自己的领导,时不时的要找自己谈话。这父女俩动不动就找机会和自己谈结婚的事,而自己却不知道心归何属,这婚事咋能随便答应下来。所以成天为了应付这事已经让骆嵋枫头痛不已了。更可气的事,从西藏回来后,就感觉乐乐的态度不如去西藏前,可当时又被栾总派到东京出差,根本没时间找乐乐问个究竟。回来后,给乐乐打电话,要么电话无法接通,要么接通了一直没人接,偶尔接通了,乐乐却说工作忙,还没说上两句就挂了电话。不知道乐乐是真忙还是在躲着自己。这边厢乐乐一直不露面,那边栾总和栾格姿的催婚压力越来越大,骆嵋枫感觉自己快要顶不住了。
要说贾乐的日子也不好过。骆嵋枫和栾格姿去东京潇洒了28天,她在事务所忙了28天,连一天都没有休息过。骆嵋枫去东京,刚开始还有几次短信,可是到了后来,短信都没有了。每天忙到十一二点回家,手机仍然静俏俏的,一点声响都没有,有时候自己都怀疑手机是坏了还是没有话费了。每次电话一响,心里就会激动一下,以为是骆嵋枫来电话了,可是没一次是他打来了。那天实在忍不住了,往他办公室里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小姐说骆总监和栾秘书去东京出差了,还没回来,当时头脑就一片空白。栾格姿,这个名字乐乐太熟悉了。在为电信公司做审计时,第一次和骆嵋枫见面,栾格姿也在场。当时她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已经让自己有了一种很浓的敌意。原想和骆嵋枫去西藏旅游,能增强相互之间的感情,可回来后反而让自己对这段感情产生一种莫明的怀疑,还没等自己把这段怀疑理清楚,骆嵋枫却又和栾格姿去了东京。若是平常的恋人,分别这么久的时间,相距这么远的距离,每天的电话煲是不可少的。骆嵋枫却只有淡淡的几条短信。乐乐不得不重新认真审视这段和骆嵋枫的感情,所以骆嵋枫从东京回来后,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发短信,她都只有采取不理不睬冷处理的态度。乐乐想,还是让大家都冷静一下,毕竟结婚不是儿戏。
第二十七章
贾乐又一次在午夜一点左右回到家中,却毫无睡意,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有廊灯亮着微光,贾乐的目光注视着电视机的荧光屏,月色透过窗户照进来,屏幕上一片惨白。贾乐靠向沙发,全身放松,轻轻合上眼睛,脑海里又开始浮现在西藏的一幕幕:当越野车穿过念青唐古拉山口以后,一片雪山映入眼帘,云清如洗,雪白的闪着光,导游说再往前翻过山梁不远处就是纳木错,西藏的圣湖。贾乐一边与骆嵋枫谈笑,一边也想看看这到处秃山的高原上究竟能有什么样的圣湖美景。
当贾乐与骆嵋枫并肩面对纳木错湖面的时候,她完全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虽然才到夏末,身后道路两旁的牧草却早已发黄,脚下是粗沙,直到湖边,浅水中还有些卵石,湖水由近及远,却是有千般变幻的绿色,像高妙的画师无数此泼墨绘成,又像精巧玉匠美妙的雕琢一般,湖的尽头是皑皑的雪山,由于最近刚下过大雪,银山见不得一点土色,西藏强烈的日光照映下,让人炫目,雪山之上,是如深潭水般清澈的青天,漂着白云,贾乐静静的欣赏着这美景,轻轻的靠在骆嵋枫身旁,骆嵋枫轻牵着贾乐,说:“太美了”
“这么漂亮的美景,难道就值一句“太美了”么,你的词汇也太贫乏了,呵呵”
“呵呵,难道还要我做一首诗不成?”
“那道不必,估计你也做不出,哈哈,照张像吧?”
贾乐靠在沙发上回想着与骆嵋枫在纳木错前的快乐时光,脸上不觉掠过一丝笑容。
后来回程前的一晚又住再拉萨的宾馆里,贾乐由于多日的奔波,加上有点高原反应,夜里10点多有些不舒服,骆嵋枫忙前忙后找来氧气瓶,还守在床前照顾她,吸了会氧贾乐就好多了,与骆嵋枫开始天南地北的聊天。
“还好有氧气瓶,要不我可要倒在这里了”
“没关系,如果没有氧气瓶,我可以给你做人工呼吸”骆嵋枫一本正经的说
贾乐听了骆嵋枫的玩笑话,又见他一脸严肃,不禁低下头,脸上泛起微红。
骆嵋枫不禁噗哧一笑,“看把你吓的,逗你玩呢”
“谁害怕了?那有什么,在西藏这地方,什么意外都可能,有时人工呼吸也难免” 贾乐刚舒了口气,嘴上还是很硬。
“真的?如果我缺氧了,你会给我做人工呼吸么?”骆嵋枫试探着问。
“真要到那时候,救人要紧,谁都会的”
“呵呵,我现在就开始缺氧了,哎呦,不行了”骆嵋枫假装做严重缺氧状。贾乐这才弄明白骆嵋枫原来还在逗她,心里又气又急,又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喜悦……
后来,骆嵋枫真的写了首小令发给贾乐:
恨无生花妙笔,喜有数码相机,东拍西摄喘吁吁,慢步心又急;
一路雪原林海,满眼风光似江南,水跳青波,山如碎玉,路似蛇肠曲;
秋树欲黄还绿,群山早已白头,圣湖千般绿,雪山一片白,归后日日盼重来。
虽有2G卡,难收无限风光,此行能共你,唯只道不虚。
……
第二天早晨贾乐早早就起来了,虽然昨天睡得很晚,但由于这几年工作的关系,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晚睡早起,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的日子让身体在以怎样的速度折旧着,看着比自己大几岁的女同事桌上成堆的化妆品,心里常常暗想,难道这就是我以后要过的日子么?对于昨晚回忆与骆嵋枫在西藏的甜蜜时光,贾乐心头又升出一丝无奈,想想那个栾格姿,真不知道骆嵋枫有没有象她一样在心中那么在乎对方。
爱情,其实常常是一个人的事情,所谓的两情相悦,有时候不过就是一种巧合,爱与被爱间其实没有因果关系,美好爱情故事与悲伤爱情故事的主角,有时候并无不同,如果说有不同,那只是一个幸运,一个不幸而已。很多恋爱中的痴男怨女常常将爱与被爱进行比较,其实全是徒然,试想陈世美的故事,换成“金榜题名、荣归故里”的版本,其实故事的上半段也并无不同。虽然说爱情不是不计回报的付出,但也不该是计算回报的付出。还是“编辑部”歌词里说的好,“投入的爱一次,忘了自己”。我们的女主角此刻也正经历着这样的烦恼。
骆嵋枫那天对栾格姿说要结婚并非是因为喝酒后的一时冲动,一直以来,他心里清楚总经理的意思和栾格姿的心思,更重要的是,他也从心里欣赏并喜欢栾格姿,栾格姿并不象一般的总经理千金那样娇贵,虽然学历不如自己,但谈吐不凡,也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在骆嵋枫的心中,也曾为在栾格姿与贾乐间做选择而犯难。一般情况下,男孩子在感情上遇到难题的时候,往往不会寻求别人的意见,除非是特别铁的哥们,对于骆嵋枫来说,李解就是这样的哥们,他是骆嵋枫与贾乐的同班同学,与骆嵋枫无话不谈,有一次骆嵋枫将自己的难题向李解提起的时候,李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哥们,贾乐是个好姑娘,不过这事我可帮不了你,究竟你心里更喜欢谁,只有你自己清楚,恐怕你自己也未必清楚,那个栾格姿我没见过,不过我还是相信你的眼力,你有时候就是不太自信了,虽然是从农村来的,但哥们你绝对不输给任何人,呵呵”
李解的话,骆嵋枫仔细思考过,虽然李解有时候说话喜欢插科打诨,但他却很少说不经思考,不负责的话。
晚上贾乐接到了骆嵋枫打来的电话,虽然没说几句话,而且也没说什么事,骆嵋枫还有点吞吞吐吐,但这个电话还是让贾乐喜从心来,但当第二天她看到手机里的短信时,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地,短信是骆嵋枫发来的:
“乐乐,我要结婚了,与栾格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