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贾乐匆匆忙的跑下电梯，奔到路边拼命挥着手臂想拦下一辆车来。可来往的汽车一辆辆的闪过身边，怎会停留？良久，一辆出租车减慢了速度缓缓停下，还没等停稳贾乐便已坐在了车上“快，XX医院，麻烦你！”
　　XX医院住院处前，一辆急驰的出租车利落的停下。里面的乘客推开车门，却停了下来，随后收回了刚刚迈出去的一条腿，复又关上车门。司机奇怪的看着室内镜里原本焦急万分的美女，只见她长舒口气，摇了摇头，深靠在座椅上说：“算了，麻烦你还是送我回去。”
　　贾乐一步一步踱到家门前，有些机械的打开房门，没有开灯，钥匙、手包都松手落在地下，径直去了洗浴间。
　　贾乐仰起脸，任水柱直接浇在自己的双颊，却没憋住气“咳——咳——”的咳嗽起来，渐渐的一声连着一声，终于，蹲在地上呜咽颤抖。花洒孤零零的将温热的水柱洒在女子的背上，像是在抚慰受伤的人儿。弥漫的雾气，和着恸哭的声音，在这十平的空间里凝绕哀怨。周围的世界仍然黑的浓烈，独这里却愈发白的迷茫，刺眼刺耳，痛彻心扉。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贾乐已开始享用她的早餐：一杯果汁、一片面包、一颗煎蛋外加一枚香蕉。清晨的时光总是充满着希望，有时就算你看不到也要虚伪一次。贾乐有些担心发肿的双眼，看韩剧哭成这样会有人相信么？没办法，那就这样了，管他的。
　　张东建的确不太接受看韩剧哭成这样的说辞，可再试着问下去却只有贾乐冷冷的目光，只好换做工作的话题，多引贾乐说了几句话。
　　“她这是怎么了？”张东建有些想不通，却不敢再追问，只是一会低头看着材料，一会似有若无的观察着贾乐。“今晚安排点什么特殊节目逗逗她呢?我得好好想想”他低着头，脑袋不时地摇一下，有时还夹句“不行，唉，不行。”
　　刘燕坐在另一边问：“啊？怎么了？资料有问题了？什么不行？”
　　“啊？——奥——”张东建被突然的一问打乱了思路，大脑飞快的转着找些借口“时间不够用，我就是想着一会去WC带着资料一起看，可又觉得有点夸张，不行。”
　　刘燕脸红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低下头不再理他。张东建却抬眼看了看贾乐，她仍在一旁埋头工作，似乎对外界的事没有反应。“快点想，晚上去哪呢？”
　　张东建有点着急。当他终于想到了去处的时候已是中午休息刚过，却不见了贾乐，四处一问才知道原来贾乐有事急着要办已请了下午假。
　　贾乐先是回家换了件衣服，选来选去还是觉得浅粉色的这件比较适合。又到楼下花店选了束花，本想用马蹄莲可觉得含义太多、换了康乃馨又觉太普通，选来选去最后还是听花店老板的推荐选了一束满天星。
　　再次来到医院已是下午三点，按着佟丹电话里的消息，贾乐很容易找到骆嵋枫的病房——佟丹说骆嵋枫生命无碍，只是腿部受到了严重挤压，做了手术已放入了钢板，至于最后能否站起来那就不是现在能预言的了。
　　站在病房前，里面的骆嵋枫正在睡觉。双腿都缠着绷带吊在半空，一只手臂上连着吊瓶的输液管。俊朗的脸部有些擦伤使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憔悴，睡着时稍皱的双眉，更是难掩他心中的伤痛。病房里只有骆嵋枫一人，虽感奇怪但正是求之不得，贾乐轻推开门，正要走进去，只听身后一句警惕的声音“你是谁？！”
　　贾乐被声音吓了一跳，停住身转头说：“我是——”
　　“是你？”那个声音也同时地发出。
　　“栾小姐，我们见过一面，我是贾乐。”
　　“我当然记得你，贾小姐。只是想不到还会遇见你”栾格姿失礼的回答后似乎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他在这的？谁告诉你的？”言语里充满了醋意。
　　“我只是路过过来看他一下，没别的事。”贾乐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语气也显得有些生冷。
　　“对了贾小姐，这段时间忙晕了头忘了给你发请柬，真是对不起。奥，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现在是嵋枫的未婚妻。”
　　“那，恭喜你们了”贾乐这祝福的话却没一点喜气，又扬了扬手中的满天星，“我进去看看他，就走。”
　　栾格姿探头看了看病房里骆嵋枫仍在睡觉，笑了一下“真对不起，贾小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代我家嵋枫谢谢你。不过你看他这几天都休息不好，医生刚给他用了药让他休息。实在是——这样吧，把花给我，我帮你转给他。”
　　贾乐有些意外。来之前她曾作过很多的挣扎——就是因为在这极有可能会遇见栾格姿这个目前她最不想见的人，昨晚她就在医院门前突然意识到了这种尴尬，所以才忍着返了回去。可这一上午都在惦记骆嵋枫的情况，虽然佟丹电话里说生命无碍，但要真是站不起来该怎么办?嵋枫会接受么？于是所有的担心焦虑都化作一种冲动，我一定要去亲眼看看嵋枫，一定要亲耳听他讲几句话才能安心！即便栾格姿在场，那我们三人一起聊几句就好了，管她呢！
　　然而目前的这种情况真是大大的意外，想见的人在睡觉，不想见的人却拦在门外更不通情理直截了当的拒绝自己的探望。我这是在干什么?我来这干嘛？人家都未婚妻了，我还强站在这干嘛？自取其辱么！！
　　“不必告诉他了”贾乐笑了一下，“这满天星虽不值几个钱，随手转身扔了也是可惜，我还是拿回去自己欣赏好了。”
　　说完，贾乐回身往外走，路过栾格姿身边，她站了一下“栾小姐，这几天他为何休息不好呢？再见！”说完，径直走了。
　　栾格姿恨恨地咬了一下牙，“无论如何，我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不管他心里还惦记谁现在却只属于我，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治好他的腿，然后马上结婚，马上!”
　　栾格姿想了一会儿长吸口气，改变了下表情才进去病房。只是也许她还没缓过神来，竟没发觉病床上躺着的人睁了一下眼睛又迅速的闭上。
　　骆嵋枫车祸后情绪一直不稳定，刚进医院有些昏迷，嘴里不停地喊着“乐乐、乐乐”。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命不久已，眼前一会是身穿婚纱的栾格姿一会是曾经上学时的贾乐，直到最近明白了自己的伤势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当栾格姿说骆嵋枫这几天休息不好时，再加上语气里浓浓的醋意，贾乐非常敏锐地意识到这是骆嵋枫的挣扎，于是满腹委屈的她在离开前以此出言相叽。只是话一出口贾乐便有些后悔了，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今天怎么每句话都反常？ 唉，你个骆嵋枫呀，我相信你的挣扎，可挣扎、矛盾，有什么用？还不是人家的新郎？贾乐仍是没忍住，在即将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泪珠还是落了下来。滴在大理石地面上，没有一丝声响，紧接着被身后来往的脚步碾碎。
　　再找到贾乐时，张东建长出了口气。“陛下，臣接驾来迟，死罪！”贾乐却没说话，直直的盯着他。张东建有点没底“陛下，不是，贾乐，你怎么了？还是我怎么了？别，你别老盯着我呀。说句话好不好？”
　　傍晚时分，贾乐的家里。
　　贾乐并没有去成全张东建绞尽脑汁欲搏美人一乐的计划，而是扭头直接回了自己的家。张东建一时进退两难，最终还是快走几步跟在后面。
　　如今两人分别蜷坐在靠椅上看着落地窗外太阳的落幕，身旁一排空空的酒瓶。已是斜阳淡淡，偏偏要照在那呜咽的声音里，泛出点点的哀愁。
　　“当知道他将结婚，我这心空荡荡的。什么怨恨、愤怒统统都没有，只是那么呆呆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我后来明白了，这就是被人选择者的结局。不是么？我，还有那个栾格姿不都是站作一排供人选择么？为何，多年后仍要再次相遇？为何相遇后我一片赤诚却仍需别人来选择我的归宿？”贾乐含着泪对着眼前的张东建说着，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
　　张东建似乎也被感染了，跟着喝了一口，看着窗外的高楼孤独的耸立，幽幽地说“其实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对方也如此喜欢自己的。”
　　还要继续说，却被贾乐打断“我知道！我并不怨恨他最终选择了别人，真正伤害我的不是他的选择而是他的犹豫他的矛盾。要么就不要开始，开始了也拜托别再张望别再选择了！如果当初没有开始，也许人也不会如此的难过。”
　　张东建苦笑了一下，把头靠在椅子上，眼神已变得愈发的迷离“你又怎知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痛？”
　　“什么？”贾乐似乎没听清楚，却又似乎听到了什么，她就那么愣住了。
　　“没，没什么，我自言自语”张东建有些尴尬的掩饰，随即不敢再看贾乐，站起身来到窗边看着外面。
　　窗外，已是余晖残照，而世间最美最迷人的光亮就是这黑夜降临时万家亮起的灯火。已无古道西风，亦无枯藤老树，却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同有断肠人在天涯……
　　积极的工作有时真是一剂良药，此时的张东建深有体会。看着全心投入工作的贾乐，他一边感叹眼前这位美女专注时的魅力，一边暗自庆幸名花暂无主。
　　贾乐却无法领会张东建的“鬼胎”，如今她需要的只是努力的、不出差错的完成这份工作。然而世间事不是一厢情愿的来得，当贾乐正忙得不可开交时，楼下的保安打电话过来说有位肖乾先生找她。
　　肖乾？他来干什么？难道——虽隐隐的不想再触及那些，但不及细想，人都已在楼下，如何能不去见他呢？
　　贾乐下了楼，却没见肖乾的影子。保安说那位姓肖的先生犹豫了半天留下了一封信，先走了。
　　贾乐感到有些奇怪拿起那封信，只见信封背面留着一行字——怕你当面拒绝他，我不忍心如此回去交差，还是不见你了。
　　贾乐感到费解，带着疑问拆开了那封信——信是骆嵋枫写的，他想单独见见贾乐，甚至用上了乞求的字眼。
　　“天哪”贾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靠在电梯间里。她的心又乱了，又怎能不乱，或者说何曾不乱过？

第三十章

收到骆嵋枫的留言后，贾乐的工作情绪受到了严重影响，张东健一直注意着她，他明显地感觉到她内心的慌乱。下班的时候，贾乐走到张东健跟前，犹豫着说：“下班后一起用餐？”张东健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忙不迭地点头。
　　咖啡厅很静谧，烛影摇红，有音乐缓缓流淌，贾乐要了一杯咖啡，侍应生问：“要加糖吗？”“加眼泪！”张东健吓了一跳。贾乐要了一杯爱尔兰咖啡，那种味道有烈酒的香气和咖啡的苦涩，散发着一丝成熟的忧郁，她喝了一口，那是一种思念被压抑许久后发酵的味道，眼泪不知不觉地滑落，她和着泪水搅拌着咖啡。张东健默默地注视着，不忍说话。贾乐盯着杯子里的咖啡，她纤细灵巧的手指握着的小勺不停地搅动着，越旋越大，仿佛自己就在这漩涡里盘旋，被人不停地搅拌，沉浮着。。。渐渐的，她喜欢起这种感觉，她现在不想去整理这一切，只想就这样随波逐流，任自己飘浮，象羽毛。
　　张东健很专注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眼神渐渐迷离，像进入了梦中，他不想打断她，即使无法得到她的爱情，他也不愿意她痛苦，他只想默默地远远地守望着，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他要让她选择，如果最终没有选择他，他会退回到朋友的位置，男女之间有很多感情，朋友应该最长久吧，在他一付无所谓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博大宽容的心，他始终保持着纯真的笑容，他希望她永远生活在他这样的笑容里。
　　回去的路上，微风轻送，细雨梧桐，月光如水，静静地软化着周遭的一切，贾乐的表情开始柔和，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对身边一直沉默着的张东健说了声对不起，张东健没有看她，轻轻地答道：“没有关系！”也许他们之间真的不需要再多解释什么，这么久了，都已经懂了，她的痛楚也许只有他最了解。张东健感激贾乐，今天她选择了他来陪伴，而不是别人，他在她心中是有分量的，这就够了，他固执地等待着，默默地守护着，守护着他心中的神话。他突然有个想法，他需要有一天的时间，这一天她心里只装着他，没有任何人，他只要一天而已，仅仅只要一天，有了这个想法，他莫名地激动起来。
　　思忖良久，张建东终于鼓起勇气对贾乐说：“贾乐，给我一天时间，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吗？”贾乐诧异地看着他，勉强地笑着：“哈哈，又有什么鬼点子啊？”
　　张东健没有笑，很认真地有重复了一遍，最后加了一句：“就一天，行不行？以后不再烦你！”贾乐停住了笑，开始沉默，她没有见过张东健这么执拗过，一天，是个什么期限？一天，是个什么过程？一天，会能有什么结果呢？“什么时候？”贾乐突然问，张东健心里一喜，这样的问话，让他有了希望，他马上恢复了笑容：“周末，就这个周末！”贾乐又问：“去什么地方？”张东健有点狂喜了：“我安排！你一定喜欢！”贾乐不再问了，这是贾乐在默许吗？张东健幸福得简直要崩溃了，汗一直往下淌，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对着贾乐傻笑，贾乐看着他傻笑也跟着傻笑。因为张东健，贾乐开心了许多。
　　不过贾乐还是去见了骆嵋枫，但是她已经不想再犹豫了，她冷静地面对着骆嵋枫，她宁愿骆嵋枫冷酷到底，也不要再用似水的目光，缓缓倾泻着他的满腔柔情，他含情脉脉的表情不再让她恍惚，她不想再陷入，不想在搅拌中无休止地沉浮，伤害如果不断地来自同一个人，那只能证明自己是愚蠢的，也许自己的彻底，骆嵋枫也不会再那么徘徊了，这次应该由她来做出选择了，这样的纠结也由她来终结。
　　周末来临了，张东健打点着一切，他是一个真正为喜欢的人可以做任何事情的男人，贾乐很享受，今天她要忘记所有的一切，陪着张东健一天，算是感谢他的一路相随。
　　一路上，贾乐睡着了，他感觉她好像一个婴儿，更像一个天使，乖乖的，他心生爱怜地理了理贾乐被风吹乱的头发，想抚摸一下她的脸，手停在那里半天还是没有行动。等贾乐被张东健叫醒的时候，已是9点多钟，贾乐下车时惊呆了，张东健带她来的不是旅游胜地，也不是繁华都市，而是一望无际的湖边。
　　风扬起了贾乐的长发，很轻柔的感觉，天空泛着浅浅的蓝色，湖水被淡淡的绿色浸染着，近处有芦苇在风中柔美的舞动着，远处的山峦笼罩在薄薄的雾霭里，还有鱼帆点点把湖面点缀着，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清新宜人，轻轻步入贾乐的视线，湿润了她的双眼，她回过头看着张东健，此时此刻，她语塞，张东健也默默地凝视着她，眼里似乎闪着泪花，如此晶莹，贾乐感觉心里有什么在膨胀着，她努力克制着这种情绪，她不想伤害眼前这个人，一个用灵魂守护着她的男人，爱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那是一种承诺，一旦说出口就要对爱负责，贾乐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感觉，还不能从过去的情感中脱离出来，爱不是轻易就忘记的，爱的伤痛更是无法短时间内愈合。
　　贾乐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把脚浸在凉凉的湖水里，张东健记录着她此时的清纯，贾乐一尘不染存在于天地之间，这才是最自然最真实的她，张东健的手微微抖动，想去拥抱他的天使，如同一株白莲花般的天使。他们像孩童般在湖边玩耍，打水仗，抓小鱼。。。。。。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张东健很快乐，贾乐做到了，她的欢声笑语只给了他一个人，他今天是幸福的。
　　傍晚的湖边仿似一幅黑白的水墨画，那一剪风情，更是浪漫无比，贾乐提议着：“我们晚一点回去，我想看月亮！”张东健欣喜地应着，一天的时间真的很短暂，他正舍不得离开，贾乐竟格外恩赐。他们躺在清凉的岩石上，看着月亮从湖的一端慢慢升起，仿佛触手可及，张东健一伸手说：“贾乐，我摘了月亮给你！”然后假装小心翼翼地捧着装进贾乐的手里，贾乐应和着，小心接着，两个人相对咯咯的笑着。今天的月亮变得分外明亮，贾乐悠悠地说：“月亮像我的心。”张东健心里咯噔了一下，贾乐又开始伤感了，她的心再次漂游，贾乐还在接着说：“你是这一片湖。”张东健努力地链接着，他的心悬着，我是湖，湖只能远远地看着月亮，他心中隐隐地疼痛。贾乐继续说着：“我好怕，我怕哪天掉下来。”张东健心里说着：“我会接着的”，贾乐还在继续说着：“如果哪天掉下来我就变成一滴泪，落在你的湖心。”如果这时张东健还没有反应的话，那就会彻底错过了，还好，张东健马上做了一个最适时的举动，把贾乐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手里，坚定地说：“我会接着的！在水里，你尽情地哭泣，我不会让别人看到你的眼泪。”
　　此时此刻，贾乐突然想起了一位爱尔兰诗人写的诗句：
　　多少人曾爱过你容光焕发的楚楚魅力，
　　爱你的倾城容颜，或是真心，或是做戏，
　　但只有一个人，他爱的是你圣洁虔诚的心，
　　当你洗尽铅华，伤逝红颜的老去，他也依然深爱着你。
　　贾乐想，也许这个他就是张东健吧？
　　以后的日子，就是张东健盼着月亮掉下来的日子，但是如果贾乐因为掉下来而不快乐，那他宁愿永远静静地守望着，永远让她悬挂在属于她自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