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瑞雪》第一章）

第二章

看罢时间，雪莹没象往常那样随即将手机放回口袋，却是怔怔地盯着，看了半晌，似乎有所期待，但又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大脑像是被冻坏了，停滞了，没有了思考。她下意识地往回走，忽然有所醒悟，不禁有些生气。其实她看时间的同时，是要确认一下这里的手机信号怎么样，看看虽不是满格，但应该不会影响到接收。雪莹因此确信不是自己手机信号有问题，而是思林这家伙这两天根本没来电话也没发短信。前天自己打过去时还能通，只是说是被隔在广州火车站好几天了，电池快要用完了，一发车就会挤回来。后来干脆就断了消息。雪莹想到他在火车站的情景，不禁又恨又痛。恨他不听自己话早两天回来，那时飞机火车都畅通，偏要等下雪了才出发，到火车站看不能走，就赶紧返回去算了，可这个死心眼却偏不听自己劝，说一定会通车的，一定要等到通车后赶回来过年。痛的是他此时在广州火车站上一定是受饥挨冻，而且这状况还不知要持续到几时才能改变。即使自己有多少怨言，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与自己有着割舍不断的牵涉，怎能不为他的困苦境遇操心，不为他的伤痛艰难心痛。电视里说，湖南等好多地方因为电力中断而导致交通停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据说好些坐汽车想尽快赶回来的人，都被堵在半路进退不得，甚至断粮断水，虽有沿途政府群众帮助，可没油的汽车上一定冷得要死。所以雪莹这几天心里很矛盾，既盼望丈夫能赶上最早开通的火车回来，又很担心在路上出事，更要命的是现在连消息也不得一个，不知如何状况，真是让人愁苦不堪啊。

不过雪莹还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最近的心神不宁并不全是丈夫的原因，就算有他的原因，毕竟只是一部分。她还有其他问题困惑难解，但这似乎只是她自己的问题——雪莹常有些怨忿地这样想。她觉得自己最近在单位干得很不开心。理由很简单，虽然近两年煤炭涨价，矿务局名义上效益不错，但实际上职工的工资待遇等都没有明显的提高，甚至比不上当地有些民营企业。这样一来职工的情绪就很大，虽然雪莹没有多少情绪，但她已经拿到CPA全科合格证快两年了，却一直无法决定到底应该怎么办。跟思林商量时，他要么说自己有早有打算，但问他有什么打算，他却说还没有完全相好。要么，他就是避而不谈，只说先等等再说。雪莹也感到思林一人在外，家里已经颇多苦楚，如果自己也出去执业，那无异于一举毁了这个家。她就想不如让思林去打算，自己还是暂且安心地做好眼下的工作。雪莹常暗笑自己太小气，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女人。思林也常这样笑话她，她反驳道：“女人小气，天下大治；女人大方，天下大乱。”不过她还是经常觉得自己还是搞不懂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低估了许多现实的困难，虽然已经快40的人了。

还得接着从思林离开时说起。以前因为有思林在，单位里的很多事情雪莹都不太在意，也不必刻意防着谁、亲近谁，相反，也并没有人顾虑她、在意她。但雪莹极不擅于刻意维护人际关系，虽做事做人从不张扬，毕竟太单薄点。在思林辞职不久，老处长也退休了，雪莹一下子就成了没人照管的孩子——思林是这么开玩笑的，她虽然嘴上狠狠地不屑，但内心里是承认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如此孤独无助。过去就曾有相好的小姐妹告诫她，在这样的企业里，女人一定要泼辣些。但雪莹像是很难做得来。她似乎就跟自己的名字一样，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飞了、化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天真地想，企业里的人际关系应该是很单纯的。她也是以此为基础去对待别人的。但事实却一再告诉她，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政治，就会有斗争，而且这斗争不会因为你喜欢或者不喜欢它而有所不同。很快，她就感觉到了这种斗争的残酷，有几次她都被无情地逼到到要下岗的地步。一方面是有人觊觎她的岗位，另一方面是她过于正统，最后居然闹到撤销了这个岗位——雪莹暗笑，这也算是自己对单位改革贡献的一个成果吧。幸好，因为雪莹及时地通过了中级职称，思林找到老处长，劳动了好些关系，才把雪莹安排到一个下属制造企业做会计。这是一个与矿务局其他单位不同的单位，主业是机械制造加工，过去更多是为矿务局各单位加工一些生产用的消耗性金属件，名义上还要负责全矿机器设备的大修理，体制改革以后也对外承接一些加工和维修业务。但因为历史遗留问题等，这个单位一直不能赢利，职工的收入和福利待遇也就比其它单位要差一些。虽然财务人员的工资待遇是按照矿务局机关财务处的职级标准来套，但补贴、福利等要差很多，加上这个单位历来只配备两个财务人员，工作量却极大，又与其他单位的会计核算有些不同，故以前的老会计退休以后，换了几个人都没能留住。雪莹却留住了。她觉得这个单位最大的好处就是离局机关家属院比较近，所以可以方便照顾孩子。其次，她喜欢有挑战的工作，虽然有孩子这几年她已经有些懈怠了，但内心里的火苗一直在燃烧着，没有熄灭。她一点也不怵这工作，甚至一定下来就觉得有些喜欢这单位，虽然过去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到这个单位来工作。而重要的是，她终于干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财务工作，至于待遇，她从来都不是十分看中。

雪莹在这里一干就是3年，而这3年里她一天都没有白费。她不但工作上没有出任何差错，而且孩子也照管得很好。更重要的是，这3年里她已经考过了CPA资格考试的4个科目。随后，或许是时来运转，或许是某个领导良心发现抑或灵机一动，反正，她被调到了机关财务处。好些人都私下里打听雪莹拜了那路神仙，但她也莫名其妙，人家就嘴角上翘着嘎噔嘎噔走开了，还没忘了扭头丢下一句话：“都什么时代了还对这个守口如瓶啊!亏我平日里拿你当亲姐妹，真没劲！”雪莹怔怔呆了半晌，她确实不知怎么回事，她和思林都并没有找过任何人。不久，雪莹就隐约耳闻有风言风语流传，气得她回家抱着女儿大哭，吓得孩子不知所措，跟着痛哭。哭罢了，拨通电话给梁思林，威胁他立即回来，否则就分手。思林若无其事地宽慰她说：“这起子烂人天生爱嚼舌根，你要跟他们较真，还不得每年气死几回！管它扯什么鬼话，只要我相信你放心你就完了呗！”雪莹气犹未消：“这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我还怎么在人面前走动！”思林笑道：“该怎样还怎样，流言止于智者。你不怕，它自然就消停了！”雪莹想想也是，凡遇到类似烦恼，一概如此面对，皆不几日自然消失了。财务处的工作一点也不比原来单位的工作容易，而且比原来更忙。尤其不好的是，原先的工作雪莹自己可以自己调剂着干，这样再怎么忙，差不多每天都能有点时间来看书，但现在根本没了可能，一方面是繁杂琐碎的事情多了不少，人来人往的应酬亦不能亏了礼数，又在大家都习惯于聊天闲谈的环境里，自己一个人捧着书看，人家先是会客气地收敛些，继而大家不快发展为群情激愤地排斥，久而久之，不是人家喧嚣着闲扯影响了自己，倒是自己安静的读书影响了别人。雪莹干脆不再把书带到单位，没事做时就上上网，偶尔也跟他们扯上两句没来由的闲话。只有在晚上等孩子睡了以后才能安静地看上些书，一直持续到很晚。但因为心底里有一股火烧着，雪莹一点都不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