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瑞雪》第三章）

第四章

当地的风俗，已出嫁的女儿是不能在娘家过年的。2月4号（腊月二十八），雪莹搭上了返回的汽车。其实她早就想返回了，原来只计划呆三五天的，所以什么都没多带，未料一场雪竟将她们母女留了十多天。前两日，天刚一放晴，她便着急要走，爸妈说什么都不答应，三番五次到县城汽车站打听，说从县里发往外地的车都还没有通车，何况雪莹所要乘坐的车还要翻山越岭，恐怕要比别处更晚几天。雪莹心里再着急也没有办法，不知怎么就随口吟出两句诗：“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落天尽头。”刚念出口，一想不好，这样天气、这样心境，不该吟这样的诗。不想已被女儿听到，她并不懂什么随花飞到天尽头，只听到“生双翼”，便说：“妈，我也要生双翼，我是云，要靠风吹着才能走，要是生了双翼，就可以想到哪里就去哪里了！”便神气地张开两臂，做小鸟飞翔状，在屋里跑圈。雪莹也不禁被感染了，张开双臂，与女儿一起飞翔。父亲推门进来，看到母女两个快乐飞翔的样子，笑眯眯地看了半晌，悄悄地退出去了。

幸好北方这几天一直比较晴朗，2月3号终于通车。而且还有一个好消息，是思林前天晚上已经搭上了车，如果正常早应该到家，可沿途甚不通畅，走得很慢，所以估计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到。

一坐上车，女儿兴奋不已，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在自己的小家生活，到任何其他地方，即使再方便舒适，她也会觉得不适应，所以，每次外出回家，她都会象大人似地说：“唉，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终于回到狗窝了！”她这会就已经开始憧憬着回到狗窝的快乐了。但她的兴奋劲从来没有超过半小时，因为晕车，很快就沉默下来，靠着雪莹睡着了。一路上，车多是在山路上行使，除了公路中间有车碾压的部分外，其他地方都是皑皑白雪，茫茫一片。车速很慢，像是一条胆小的虫子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前爬。这样的天气，车走得越慢大家越安心，没有人会催促司机走快点的，再性急的人也会变得耐心。老说人定胜天，其实大自然只要稍微耍耍脾气，就够人们吃苦受累的了。想到这，雪莹不禁暗自一笑，这话好像是自己跟思林说过的，这家伙从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想到思林，雪莹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就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过了中午，还没有翻过大山。山里地形比较复杂，手机没有信号，出现“限于紧急呼叫”的提示。

车内虽然一点都不冷，但空气很不好。雪莹看着窗外，身心顿时清爽了许多。车外的天地间茫茫的一片白，在阳光的照映之下，反射出彩色的光环。想到电视里说南方很多地区都受了严重的灾害，好在自己所在的北方地区虽然也下了大雪，但灾情并不算严重。正如父亲所说，雪到底是祥瑞的，虽然多了也会成灾，但无论什么，恰好便是福气，多了就会成灾。如果遇上了，我们也不必抱怨，要想着如何尽力解决问题，减少损害，化害为利，这才是自然之道。无论如何，雪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一半了。要是能顺利地看到他，那就全落下了。

车走得慢，雪莹也有点迷糊，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机提示音响了，打开看看，是汪明明的短信，说股市今天涨了，估计年前最后这两天会有不错的行情，问她要不要将手里的股票抛一些出去。她临走之前是这样对明明说的，但她现在没有心思考虑这些，反正她不像明明这样专心与此。雪莹想了想，回短信说：“先不急吧，反正也没多少，就是烂在手里，天也不会塌的。”几分钟后，明明的短信回过来了：“随便你！L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雪莹苦笑一下，觉得应该安慰一下她:“谢谢你，好妹妹！我现在顾不上想这些，你觉得行情可以，就帮我卖了吧！你姐夫困在广州火车站好些天了，说这一两天就会回来，我在等他消息，不跟你聊了。我正在回来的路上。”明明很快回道：“太好了，大家就给我电话，儿子想你和姐姐都想疯了!”雪莹心里暖暖的，脸上绽出笑容。她看看窗外，应该快要到了。

汪明明是雪莹在矿务局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中关系最密切的一个。她比雪莹小两三岁，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分不出谁大谁小。两个人基本上是那种截然不同所以互补的性格，雪莹端庄而内敛，明明则开朗活泼，雪莹做事一板一眼，虽然慢，但很扎实，而明明做事有点毛手毛脚，非常快，但总要有人跟在后面收拾残局。在雪莹眼里，明明是属于古灵精怪的类型，这是她所缺的，虽然说不上羡慕，但却有点发自内心的喜欢。因此，虽然明明在单位人缘口碑具不甚好的情况下，雪莹却一直保持着与她的友谊。不太一样的是，除了明明，雪莹还有几个谈得来的朋友，而明明则似乎只有雪莹一个要好的朋友，这也使得雪莹在任何时候都不忍心疏远明明。即使有一段时间，梁思林似乎对明明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关心，她也只是抓紧了对梁思林的关心呵护及严加管教，而从未对明明有过什么不满。

说起来，明明也算曲折。明明爸爸是矿务局的老领导，在雪莹她们参加工作以前的很多年里都是矿务局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虽然明明算不上大家闺秀，但却显然是受宠爱和娇惯长大的。在明明上初中那会，爸爸退下来了，之后，似乎过去的一切优厚待遇都一去不复返了。虽然雪莹听说明明爸爸不算是一个很腐败的领导，但或许是有点过于严厉，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所以没少得罪人，反正他一退下来，家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有好多次被人砸碎窗子玻璃，而明明也险遭坏人猥亵。雪莹分来矿务局后不久，明明也毕业回到矿上，她从小不喜欢学习，所以上的是省上办的行业技术学校，学财务专业，可她基本上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上班后很长一段时间，明明实际上是在虚度光阴，跟好些男孩子到处逛，也不见她真心喜欢哪一个，但又似乎可以接受任何一个对她有表示的男孩子。对这一点，雪莹虽然听思林说过三言两语，但矿务局这么多人，不在同一个单位的人很少有人关心。

直到有一天，雪莹不知道为什么去思林他们办公室，推开门后看到屋里只有思林和明明两个人在。雪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女孩子的敏感使她感到恐慌，但那时候他们还只是恋人关系，尚没有正式确定关系，所以理论上说，谁也管不着谁。她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不知该进去还是要退出来。明明已经看到她了，却自顾愣愣地呆坐着，没有说任何话，而思林背对着她，并没有看到。思林恶狠狠地对明明说：“你丢人不丢人！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这样子，你知道大家都怎么看你，怎么说你吗？你考虑过你爸妈的感受吗？……”诸如此类的话训了很久，明明却一脸无所谓的神态。那时雪莹还不认识明明，但看到思林这样训人家也有点过意不去，就故意弄出点声响来，思林扭头看到雪莹，绷着的脸这才松懈下来。对明明说：“好了，你先去吧！”明明大大咧咧的冲雪莹扮了个小鬼脸，出去了。明明走后，雪莹都忘了自己来找思林干什么，干坐着没话说，思林就给她说：“刚才是汪明明，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妹妹。”后来，雪莹慢慢知道了明明的情况，其实明明的两个哥哥比明明大好多，所以他小时候基本上不跟自己的哥哥玩，而是喜欢跟思林这一帮小男孩玩。明明的哥哥们到外地工作去了以后，明明他们家有什么力气活，更多是思林来帮着干，差不多就像自家儿子一样，所以明明一直叫思林哥。周围很多人都一致认为这两个是天生一对，注定要成一家人的，但两人却似乎从来没有这想法。不过，自从思林跟雪莹来往以后，明明却变得有些怪异。思林似乎有所感悟，但觉得这丫头一直就是自己的妹妹，是无论如何不会成为女朋友或其他的。他也曾找明明谈过，但明明坚决否认，说自己也一样一直把思林当哥哥，哪有哥哥跟妹妹处对象的！她对雪莹赞不绝口，叮嘱思林一定要抓紧，不要放松，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会和雪莹成为姐妹、好姐妹的，等到他们结婚了，不会改叫雪莹嫂子，而是叫姐，反过来思林会降为姐夫而不是哥了！……在这种时候，思林是说不过明明的，思林也懒得听她的怪话，说句“只要你不惹事就好”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