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慢慢长大，越来越好玩了，每次雪莹去看天昊，差不多都是边逗着孩子玩，边跟明明闲聊。其实明明离婚前后这段时间，雪莹一直忙于复习、考试，基本上没有跟明明深入地聊过，所以对她的情况似乎很清楚，但还是有些不太了解。

在深秋的一个晚上，明明带着天昊来雪莹家串门。依云已经做完作业，就逗着弟弟玩。雪莹上月刚考过试，所以比较闲散，加上很久没有跟明明聊，觉得都似乎有些疏远了。其实她内心一直都很关心明明现在的生活，虽然离婚后的明明看起来和原先没什么两样，但她知道，明明其实很难。两个人正说着闲话，忽然觉得屋里好像有点过于安静了，然后醒悟到是两个孩子没了声息。赶紧跑过去进到依云房子里，却见两个孩子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原来天昊玩累了，说自己要觉觉，依云就学着大人的样子躺在他边上哄他睡觉，但天昊睡着时，依云也已经睡着了。两个大人看到孩子弓腰曲腿窝在床上睡觉的样子，直觉的好笑。明明说要抱孩子回去，雪莹挡住了，说外面风大，就留下吧。

她们一直聊到很晚，两个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心地聊过了。实际上明明从来没有这样敞开心扉向任何人说过关于她、丈夫和家庭的事情。而雪莹也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不太了解明明，或者说是了解得不太准确、全面。虽然大家一直都说明明不好，其实，明明从来都没有跟任何别的男人有过亲密关系，结婚以前和以后都是。自己当初嫁给陈海亮并不是赌气，而是真的曾经喜欢这家伙。陈海亮也曾经喜欢她，但他一直怀疑明明结婚前就已经失身，而且有过不止一个男朋友。所以他在结婚前多次软磨硬泡地想跟明明做爱，其实多少是有点想检验明明是不是处女的意思。明明任凭他怎样威逼利诱，坚决不肯同意，有一次甚至打破了他的鼻子。两人好几次都闹到要分手的地步，但鬼使神差地竟然没能真的分开，而且到最后还是稀里糊涂地结了婚。糟糕的是，结婚那晚明明没有见红。明明虽问心无愧但也无话可说。陈海亮则更坚信明明骗了他。所以以后每次做爱都很粗暴，有时简直就像是强奸，明明被他闹得非常痛苦，所以一点都没有新婚的快乐，也几乎从未享受过男欢女爱的美妙。明明初时虽然痛苦伤心，但想想也许时间久了，有了感情就会好起来。然而情况似乎从未好转过。看到别的小夫妻甜甜蜜蜜、和和美美，明明表面上大无所谓，可内心里的痛苦直没法对人诉说。婚后不久她曾怀过一次孕，但因为没经验加上丈夫一点不知体贴，不久就流产了。明明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是窝在家里休养了一阵，为此耽搁了好些手头的工作，单位要处分她，明明跟单位领导吵了好几天，她明知自己不对，但谁知道她心里的苦，所以她将自己爆发出的这股难以遏制的无名怒火，不折不扣地全部烧到了倒霉的领导身上。最后，领导拿她没办法，反过来跟她说了好些抱歉的话。此后，明明和丈夫的关系就更加恶化，虽然他们和周围的好些人也曾努力帮忙，但还是许久无法再次怀孕。所以当知道再次怀孕时，明明内心多么快乐啊，她决心不管丈夫怎样，也要保住孩子。因此，她一发现怀孕就想要搬出去单独住，但没有合适去处和理由，而她明显的妊娠反应给她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借口，顺理成章的在那段时间想到要去雪莹家住。明明曾希望孩子能缓和她和陈海亮之间的关系，即使知道丈夫在外面找小姐，跟别的女人鬼混，她都说服自己好些男人都是这个鬼样子，很多女人对此只能默默地忍受，而她对此也可以原谅，包括他怀疑孩子是别人的，她只是觉得他多疑得有些可笑。但当他提出做亲子鉴定的时候，明明彻底死心了。鉴定是要做的，明明不怕鉴定，虽然她不能把握别人，但很清楚自己。鉴定是要给孩子一个清白。然后，离婚成了明明唯一的出路。没有爱、没有性的婚姻生活，她能忍受，但没有任何信任的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继续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底下。

雪莹问明明：“那你以后怎么办，怎么打算呢？”明明说：“我想通了，再不能盲目地组建家庭了。我也想明白了，人家好些女人为甚么要坚持独身。她们可以，我也可以。”雪莹很伤感地说：“会很难的！”明明说：“我知道。我不怕！”

明明还是那样活泼，可爱。但她已经不是青春年少。不过，明明成熟起来了，还开始读些书，虽然也只是一些很浅显的书籍。不读书时，明明就培儿子玩。儿子睡了，明明就看电视。有一阵，明明疯狂地恋上了韩剧，一部接一部地看。雪莹去她家看干儿子，好几次都看到明明不单在电视上看韩剧，甚至在网上看，边看边笑边抹眼泪。雪莹就劝她不要这么痴迷于韩剧，不是有人说痴迷韩剧会令人智商下降么！因为你会觉得生活都应该象童话一样完美、纯净，所以不知不觉就走火入魔，离开了现实生活，走进了虚幻的世界，就像吸食毒品一样上瘾。明明起初很不以为然，但有一天，她忽然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中了韩剧的毒了，于是发誓不再看韩剧。她于是到网上看电影和电视剧，她一直喜欢周润发，所以下载了80版的《上海滩》看了好多遍。不过她更喜欢看一些国外的电影。甚至推荐雪莹去看几部电影，比如《云中漫步》、《诺丁山》、《浓情巧克力》、《蒙大拿天空》、《走出非洲》、《纯真年代》等，她们还一起看了一些，如《波拉X》、《克莱默夫妇》、《人鬼情未了》、《阿甘正传》、《云上的日子》等，但对她内心触动最大的却是《艾曼纽》、《断背山》等这样几部在很多人看来有点奇怪的电影，而她也不知道是为甚么，只是觉得看了以后非常震撼。她查了查关于这几部电影的资料，评价都是很高的。她记住了关于《断背山》的一些介绍。导演李安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据有人说，当相爱的人转过身去，背对着你的时候，很可能是想让你从背后去拥抱他（她）。而断背山的英文是Brokeback Mountain，Brokeback既可以解释为断背，也可以解释为与过去断裂。

与过去断裂。也许震撼明明的就是这个。她对雪莹说：“也许我会考虑再婚。但我想要的首先是爱。据说好多40岁左右的女人都会有一种不安心或者说不甘心，希望经历一次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情感，而我还远没有到40岁，我不能就这样死寂了。姐，你一定留心帮我发现一个好男人，不能比姐夫差哦？！”雪莹笑道：“你想什么呢！我的大小姐！你以为你18岁啊！”明明并不看雪莹，依然独自陶醉着：“虽然不是18，但我还是要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我的白马王子！”雪莹学着网上那些人的调侃方式逗她：“还真命天子呢！省省吧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白马王子，而且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噢！”明明灿烂地大笑：“唐僧也不错的。那么些漂亮妖艳的妖精都想要得到他呢！”雪莹实在不忍心打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残忍地让她连梦都不可以做，而梦对人来说，要么意味着美好，要么意味着残酷，但既然要做梦，你就得有面对任何风险的心理准备。不过她还是很高兴看到明明逐渐开始有了变化，尤其是看到她开始读一些比较有思想深度的文艺作品，间或也开始看一些专业书，说是准备考职称了。

雪莹曾对思林说到明明的变化，觉得她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梦中出不来，生活却是要面对现实才好呢。思林很高兴地说：“那好啊，有梦毕竟比没有梦好。其实人的理想有很大成分就是梦想，而理想和梦想的区别在于，理想更贴近现实一些，而梦想则要遥远和空灵些，当然，梦想过于遥远和空洞了，就是幻想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美好生活理想，人们要么生活在自己的美好生活理想，要么便是奋进在实现自己理想幸福生活的道路上。”雪莹淡淡而幽幽地说：“美好的生活理想，听起来是很不错，但在很多人看来，哪里有什么美好的生活！”思林打趣她道：“原来你竟然是这么没有理想没有目标的丫头啊，受不了了，没法过了，要赶紧分手。”雪莹笑道：“分手就分手，你去整天生活在你的美好生活理想中去吧，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只配生活在肮脏的现实世界。”思林正色道：“生活确实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这并不意味着便没有美好的生活，而且对于每个人来说，美好生活的理想是人活着的价值所在，如果否定之，其实就是否定了全部人生意义。不过我想，所谓美好生活，不是什么完美的、尽善尽美的、美仑美奂的子虚乌有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是正视并藐视现实的困难、不足缺陷，而珍视和重视现实、希望、所有以及优势。而真正苦难的、痛苦的、悲哀的生活正好相反。”

雪莹不说什么，但她多么期望自己的美好生活理想也能一步一步地实现，明明的美好生活理想也能快点实现。明明说雪莹给了她太多帮助和启发，但从明明身上，雪莹也同样感受到了某种启示，那是什么？每个人有自己不一样的生活，我们要么努力改善不足，要么坚决打破窠臼，这大概是实现思林所说的美好生活理想的两种必然途径吧。

（待续《瑞雪》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