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创业失败后离开

在工厂的这么几年，其实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每一件事情讲起来都别有一番滋味，都可以让人在风雨中成长和进步。九八年十一月，我离开了这个干了近四年的工厂，而为什么要离开？除了因为长期的劳累和压抑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点燃了我离开那里的导火索。

九八年五一前夕，我因为一时头脑发热，盘下了厂门口的一家饭馆，这家饭馆由于经营不善，已经是步履维艰。我当初盘下它的原因有两个，一方面是不信邪，就是不相信为什么这家饭馆会经营不下去，因为我认为是他们没有做好而不能吸引顾客；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哥是学厨师的，他总想在这方面有所发展，再加上我姐和姐夫也没有什么事做，所以我想把它盘下来好扶持他们做点事情。饭馆并不大，我将里面重新进行了规划和装修，隔了两间住的地方和两个简单的雅间，将所有的旧线路进行了更换，吊了天花板，做了雨篷，换了不锈钢炉灶，买了电视机、VCD和新冰柜，新冰柜是一个供应商送的，再更换了新的桌椅和橱柜等，总共花了差不多两万块钱。五一放假的那天，饭馆重新开张了，我让我哥具体经营，而我一边上班，一边遥控指挥，后来把我姐和姐夫也从家乡叫来。刚开始的日子里，因为新鲜，再加上饭菜质量我们搞的较好，所以生意显得很好。可后来由于那年夏季当地发生了霍乱，所有的工厂都控制人员外出，特别是不准在外面吃饭，据说是因为有些得霍乱死的人就是因为天气热，又在外面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得病的。这一下，我的饭馆可惨了，刚开始一天可以卖差不多一千块，可到那一段时间每天只有一两百块，有时甚至只有几十块。再加上这家饭馆以前没有办什么执照，我们可以说是在无业经营，刚开始以为别人都能搞，我们怕什么，可后来工商局和卫生防疫站的下来检查，罚了款，我才知道原来这麻烦事有这么多，于是赶快请人帮忙办执照和卫生许可证，那时候有规定办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必须用当地人的身份证，凭着我的面子拿着我们厂长的身份证经别人介绍请了一个当地人给帮忙办，没过多久，卫生许可证办下来了，于是又给了钱请继续办营业执照，可这执照却一直办不下来，并且还不时地以各种理由来要钱，因为需要执照，也就给了一些钱，可到后来怎么催都没有用，也没有把执照办好，也没再来要钱；我在介绍人面前狠狠地把那当地人骂了一顿，无奈他是本地人，我也把他没办法，办执照的事就搁下了。闹霍乱的时期过后，饭馆的生意一直没有好转，那时候我哥自己已经可以单独掌勺了，于是为了节省费用，就将原来请的厨师辞退了，另外为了开源节流，我们控制了一下饭菜质量，又让我姐和姐夫每天凌晨就起来蒸包子在厂门口卖增加收入，还增加了北方水饺等一些新品种，可最终由于外部环境的变化生意一直未能好转。首先，我们工厂因为失去了最主要的客户而订单减少，生产规模缩减，以前发展的一些新项目也停止了，所以裁员造成顾客越来越少，不仅如此，工厂总是三番两头地控制员工外出，也造成到饭馆光顾的人越来越少；再就是旁边一家丝印厂搬走，使我们失去了一批重要的顾客，而周围也没有其它的工厂资源；另外，也可能由于我本身的缘故，使得一些人根本就不会去我的饭馆消费。生意一直不见好转，我哥我姐的经营信心也就越来越低，连我都有点破罐破摔的想法，就这样拖到了十一月。

十一月初，我因为物料的问题，与我们工厂当时一个重要客户的台湾籍驻厂验货员发生了冲突，虽然说冲突不是很严重，但这件事情却造成了我的离开。这位验货员没来之前我们老板就对我们讲过，说要来一个非常严厉的验货员，让我们小心配合，不要同他发生冲突，也许老板对这位验货员的情况早有耳闻，所以才这样特别讲的。的确，后来这位验货员给我们的第一印象就是：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工作细致。可等时间一长，我们发现他的“表情严肃”只不过是装的，为的是让你怕他；他的“一丝不苟”经常是小题大做，弄得整个工厂鸡犬不宁；他的“工作细致”只不过是吹毛求疵，常常一个不起眼的、可以忽略不计的事情，到他嘴里却变成了严重的质量问题；不过，他的最坏之处还不在于此，而在于他是一个长舌妇，你如果干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只要让他碰见，他就会马上告诉老板，然后再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老板训你，我们几乎大部分管理人员都有类似的事情栽在他手里，可大家只是敢怒而不敢言，特别严重的就是曾经因为他的小报告老板炒过员工。现在你可以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吧！据说他还属于那种台湾人到大陆发泄型，这种型号就是长相太差，在台湾没有地位没有钱，只能种地卖鱼或者赌六合彩，甚至娶不到老婆，一旦有机会到大陆弄个台湾干部的职位，他们就可以不可一世，先是在大陆员工面前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再就是找一些在台湾找不到的漂亮小姐发泄，甚至贼眉鼠眼的都可以找一个漂亮的大陆妹妹做老婆，有着无法在台湾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其实他也很敬业，他比别的台湾干部起得早，而且很晚他还会在车间溜达，有时工作也的确认真，并且一丝不苟，这可能也是他老板信任他的缘故，因为前一年他们公司在我们厂验货的并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一个人是全厂公认的好人，但也确实是一个懒散的人，所以就出了一些质量问题。只不过他的这些优点的光芒全部被他的那些坏处的黑暗笼罩着，所以工厂里没有一个人喜欢他，包括老板。而老板对他言听计从的原因，一方面因为他是客人，另一方面是因为可以利用他还对我们员工实行制裁，还有就是有他在这里，可以少一些质量的风险。每天，这位台湾籍验货员都会固定地到车间观察，而他的贴身工具就是一把钢尺和一把游标卡尺，我和他的冲突就是因为他总是用游标卡尺这种精确的度量器去测量我们产品中用的一种发泡棉。那时我们的产品大量地用这种棉，并且因为他的要求，做棉时必须用手工做两道V字型沟，而且这两道沟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这就造成这种棉的供应商供货很慢，根本无法满足当时生产的需要，为此我不知和供应商协调了多少次，而且还专门跑了许多趟，到其工厂实地考察，自行提货。可他不知道为何总是在找这棉的毛病，要么厚度多了零点几个毫米，少了零点几个毫米，要么就是尺寸差了一分两分，每天我怕的就是他拿着尺，腋下夹着棉到办公室来，这种事情弄得我几乎有点“神精衰弱”。前面的每一次我也都耐心地听着他的意见，并且有时也应他的要求将供应商叫来供他训问，可发生冲突的这一次，我由于其它事情的烦燥终于没有坚持下来。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样做其实也就是想让供应商也怕他，对他毕恭毕敬，甚至于请他吃喝嫖赌，这些我是从另外一个生产棉的供应商那里知道的，因为他们向另外一个工厂供应过他公司产品所用的同样的棉。而我在这里的话，他可能永远不可能有那样的机会。那是我们老板回台湾的几天，有一天上午，他又以同样的姿势腋下夹着棉，手里拿着尺，径直到办公室里来，他坐在供客人坐的沙发上，有模有样地量着，并不时地做出沉思状，这些情形我当时一一看在眼里，我刚同一个供应商发过火，心里充满着无名的怒火和对他那动作着实的讨厌。我当时正在想如果他过来找我时，我应该怎么办？会不会发火，可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他站起来对我说话了，样子还是那样地目中无人，语气还是那样地不容置疑，态度还是那样的不可一世，他说让我叫厂商过来解释他们做的产品，然后也没具体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我在他身后紧跟着问了一句：“叫人家过来干什么？”他没理我，继续往外走。我就顺嘴又说了一句：“叫什么叫？叫个屁！什么东西？”你看他走得快，可是这句话他听到了。他立即转回来就威胁我说：“你小心着，等你老板回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没有过多的考虑，就立即回敬了他：“行啊！我等着你！”就这样，火算是点起来了，他好像已经是蓄谋已久，这个机会他应该是不会错过的。而我虽然忐忑不安，但是在我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畅快和释然，我觉得我没有低头，总之还是那一句话：“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你又奈我何？”可转念一想，如果我真的不干了，不就等于他赢了？没办法，对这样一个“小人”，尤其既是我们老板的老乡，又是工厂的重要客人，我想我们老板这回不会向着我的。果不其然，那晚老板很晚才回到工厂，当时我已经下班了，保安到宿舍叫我说老板找我，我一想肯定是那家伙已经告状了，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老板对我进行了大规模地批判，他们所有的台湾人坐了一圈，有老板、老板娘、两个经理、经理老婆以及供应商的两个台湾老板，当然也包括那个家伙，而我就站在他们面前，所有的人都看着老板训我，我虽然没有看到那家伙的表情，但我可以想象他应该是多么地得意。事后别人告诉我，他别提有多乐了，而且在每一个人面前都夸自己多么厉害！有例为证，你们老板的心腹不是也让我给搞走了，而且我是专门搞他的，我看以后你们谁还敢不听我的话。老板当晚给我留的话是这样的：“写一份检讨，当面给陈先生道歉！如果有想法，你可以想一晚上，明天早上给我答复！”他一说完，我扭头就走。我已经有了完全的思想准备，因为我早就想脱离这个苦海，当晚我就将需要收拾的东西收拾了。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我就向我的助理交待了工作，等老板一到办公室，我就径直进去向他表达了我的决定：“我想好了，我不干了！”老板愣了一下，但随即他就批准了我的决定。就这样，我离开了干了近四年的工厂。那位台湾籍验货员的确赢了，事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没有人敢去招惹他，都向他赔着笑脸，就连我们熟悉的一个同行业台湾工厂，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教育他们管理人员要以我为戒，而他就更加如鱼得水，据说后来他和那个棉供应商的业务员关系挺密切的。其实，当时我也明白，老板并没有一定要让我走的意思，他只不过想给足客人面子，让我低一下头而已，因为这个客人对他来说实在是挺重要的，可我本来干得很累，确实想休息一段时间，再加上那股子不低头的牛脾气，就造成了这种结局。我是无怨无悔！

（那位台湾籍验货员后记：我走后的第二年初，他和老板的弟弟即生产经理之间发生了冲突。他们本来平常就积怨较深，那一次老板的弟弟因晚上外出喝酒，他又打电话到台湾向老板告状，结果老板的弟弟当时在厂里大骂他，又要揍他，吓得他躲了起来。后来老板的弟弟也和我一样输了，离开了那个工厂。虽然表面上他又胜了，但实际上他已经开始失宠了。后来又因为他的公司与老板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订单再不往这里下，他也失业了，却总是赖在厂里不走，据说有一年夏季老板娘不给他的房间装空调，热得他自己买空调装。在工厂待着可没有他什么事，后来他也就离开了，却不时地会回来住上几天，有时他的“监督”能力，我们老板也会利用一下，这也可能就是这种人存在的价值吧！）